第2章 第2章
从小荷才露尖尖角到寒梅点缀琼枝腻，林照蕖嫁入沈府已有半载。
沈家两兄弟的双亲在他们幼时便因天灾不幸身亡，沈兴时的原配夫人嫁给他没多久也因病早逝，家中又无旁的亲戚妯娌，整个沈府只有林照蕖和老太太两个女眷，所以这主中馈的事就落在了林照蕖的头上。
林照蕖的母亲是林家的主母，她从小跟着母亲耳濡目染如何掌家，出嫁前母亲也细细教过她管家的事宜，打理起人口简单的沈府还是游刃有余，只是这府中难管的不是事，而是人情……
顺天府前夜积了一地的大雪，府中小厮还未来得及将门前的积雪清扫干净，赶来拜年送礼的人就已敲响沈府的大门。
自从林照蕖主中馈后，家中平日接待宾客女眷的事就交到了她手上。连着好几日接待上门拜年的官家夫人，林照蕖早已有些疲惫，现下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面上听的认真心思早不知道飞到哪个小厨房上炖着的鲜汤上。
“沈二夫人这簪子可是前些日子皇上御赐的金丝红宝嵌玉金簪？宫中出来的果真是顶好的。”
说话的妇人是詹事府左中允徐偘的夫人，她家官人正在前厅与沈兴时叙话。
恩？什么御赐的什么金什么宝石什么玉什么金簪？林照蕖听了个囫囵，心中疑惑但面上不能显，她放下手中的茶盏，摆起自己在房中整日对镜练习的标准微笑，道：“前些日子我家官人着人送来的，也不知是从哪儿得来的怕是徐夫人看错了。”
“这是阴山专供皇室的红宝石，错不了错不了！听我家徐偘说上次沈大人替皇上办了件美差解了边关难民的饥寒之困，皇上大喜赏了好多东西，这金丝红宝嵌玉金簪就是其中一件，世间仅此三支，两支在宫中皇后贵妃那儿，还有一支就是二夫人头上的这个，哎呀哎呀，沈大人对弟弟弟媳可真是好呀，这么漂亮的簪子，平日里想要瞧上一瞧也是难得。”徐夫人说的眉飞色舞，看着林照蕖头上的金簪羡慕得不行，只想一会回家鞭策自己官人叫他也给自己挣个御赐的赏品。
林照蕖心里一凉，面上险些端不住。如此贵重的首饰就是送给房中宠妾也要掂量一二的，如今却这般容易地给了她。沈知典送来的那么多首饰里与这簪子品相一般的可不少，戴到人前的尚且只有这一支，其他那些要都让人看见了……
说出去难免惹人多想。
林照蕖紧了紧手心，故作惊讶道：“竟有这般珍贵？回去我可得叫知典好好谢谢大伯哥。”
两人又绕着近日新出的胭脂水粉叙了一会话，直到徐偘着人来唤方才分开。
待徐夫人一走，厅堂内只有林照蕖和小蜻小蜓两人，林照蕖立马收了人前的那副端庄淑女模样，一下仰躺在紫檀木圆椅上，对着旁边的小蜻小蜓抱怨：“这个年节我就没一日清闲过。”
女子甜俏烦闷的抱怨传入耳内，正准备踏进厅堂的沈兴时不由停下脚步，嘴角扬起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弧度。
他站在门后看着圆椅上的林照蕖正撅着红润润的小嘴闭目养神，平时总端着的一个淑女子现在也跟没骨头似的躺在圆椅上，娇俏淑女，憨态可掬。
夜里。
林照蕖拿出那根金丝红宝嵌玉金簪，坐在床边问着面前的丈夫：“知典，这簪子你哪儿来的？”
“恩？大哥送来的，我想着你戴一定好看就收下了。”沈兴书掀起被子，一股脑地钻了进去，感受着热烘烘的被窝舒服地叹了口气。
林照蕖看他一副没心肝的样子，将今天白天徐夫人的话与他说了一遍，又说“大伯哥送的实在贵重，我拿着不安心。”
沈兴书心下了然起身搂着她紧了紧手臂道“等节后春闱，我若是入朝为官，定亲自为你挣来这些，既是大哥心意也不好再送还，下次我不收便是。”
林照蕖点点头窝在他暖烘烘的胸膛上“知典，这次春闱你有几成把握？”
“若是我名落孙山，你待如何？”
林照蕖恼羞成怒轻轻拍了下他，“知典……你尽力就好，不要给自己太大负担，家中有我，你放心去拼。”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我沈兴书一定金榜题名，给娘子面上挣挣光！”
林照蕖看着眼前说要为她挣脸面的男人，一时间心下安定许多，有一个上进的夫君、清净的后宅，她的人生已比旁的人要好许多了。安稳、顺遂、相敬如宾、阖家平安，林照蕖想，她的一生能够这样过下去也已是很知足的。
第二日一大早林照蕖就叫小蜻将大伯哥送来的首饰全都收了起来，并且严厉吩咐日后都不许再拿出来。
没一会管事处打理府院花草的人来了，说新进了几批鹤望兰，难得的冬季花，问林照蕖如何处置。
“各个院子都送两盆，家里两位爷的书房多放些，冬日无甚绿植，爷们看书乏了也好养养眼。别角晚水到了没？老太太最喜这花，寻着货了赶紧送来。”
书房这边，沈兴时正与沈兴书讨论节后春闱的事，沈兴时看着沈兴书自己作的《草木时论》字字鞭辟入里，句句切中要害，一时十分欣慰。
“不出意外，明年春闱能看到知典的名字。”沈兴时放下《草木时论》赞赏道。
“三元状元都这么说，那看来这次春闱我不是探花就是状元？”沈兴书挑眉，心中也十分得意。
“勿骄勿躁。”沈兴时睨了他了一眼，从袖中摸出一个木盒子递给沈兴书。“前几日在张尚书的诗会上赢来的彩头，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你拿去给弟妹吧。”
这一次沈兴书没有像往常一样收下，“张尚书的彩头怕不是什么一般俗物，大哥平日给的东西太好，我跟镜荷倒是不好意思用了。”
沈兴时心下了然，收回盒子，兄弟二人又说了一会春闱的事。小厮突然来报说是皇上急召，沈兴时很快换了官袍进宫面圣。
从宫中回来已是戌时，沈兴时穿过花园往自己院子里走，突然看到一个人影，顿住了脚步。
林照蕖看着眼前高大俊美的男人一时也怔住，回过神来忙道“大伯哥。”
“弟妹还没休息？”沈兴时看着眼前的女子，髻上戴着粉白色的绒花，发间坠了一只通体水碧色的玉步摇，粉白水碧衬得小脸愈发清新可人，娇俏美丽。
“刚从老太太那儿回来。”林照蕖低头轻轻说道，想着男人晚饭还未用就被叫去皇宫直到现在才回来，又道“大伯哥还未用晚膳吧？我叫人做一些送去景行院。”
“不必了，弟妹早些歇息，夜深路难行，脚下小心些。”沈兴时勾了勾唇，抬步要走。这边林照蕖也行了礼正要转身，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大黑团，急冲冲直往林照蕖面上撞！
林照蕖惊呼一声“啊！”抬臂挡面，被那黑团子撞了个结结实实，脚下不稳就要摔倒在地。
千钧一发之际，沈兴时快步上前大手一捞紧紧抱住身形不稳快要摔倒的女子。
天旋地转，四目相对，各自眼眸中映着对方的面容，一个沉着一个惊慌。
林照蕖惊魂未定小手抚着狂跳不止的心脏，整个人倚在大伯哥结实强壮的臂膀之中，“多谢……多谢大伯哥……”微微喘了两口气突然意识到两人一抱一倚的姿态太过亲密，忙松开攀着沈兴时的手。
温香软玉突然离了怀，空气中还残存着淡淡的女子幽香，沈兴时眸色深深看着林照蕖缓缓道：“无事，是只野猫惊人，明日我叫管家捉了扔出去。”
林照蕖轻轻点了点头，现下只觉得尴尬，大晚上黑灯瞎火的又不小心与大伯哥抱在一处，传出去多叫人浮想联翩。“方才……”
“野猫惊了沈府内眷，沈家老大回府听说后命管事加强内院看护以免府中老弱妇孺受伤，这样可好？”这话的意思就是今夜没见过面了。
“多谢大伯哥体谅。我先回去了，那野猫莽得很，大伯哥路上也小心些。”
沈兴时点点头，眼看着林照蕖要走又出声说道：“陛下赏的那些金银首饰都是女子物件，我房中无人，闲着也是闲着，好花配好人，给弟妹用着总比压箱底落灰来得强。”顿了顿又说：“弟妹无需多想，我与知典从小一起长大，相互扶持亲密无间，一两个簪子首饰罢了，也是送得的。”
林照蕖听到这话一时哑然，抬头看着眼前的大伯哥，挺拔的身姿高大如松柏，一身黑色圆领大袖衫显得整个人端肃雅正高大威严，黑夜之中看不清面容，但也依稀能看出是个强壮俊美的男人。这样一个身居上位的男人，是不屑多花心思关心后宅内院的小事的吧？自然也不会懂女子要为维护名声、清誉多生多少个七窍玲珑心。
“镜荷省得，只是知典说他日后入朝为官后，要亲自为我挣来这些。”
“哈哈，既然知典如此上进我也不好多说违了他的心意。”
沈兴时笑了笑不再多说，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景行院。
沈兴时踏进卧房大门时突然顿住脚步，眼睛盯着门口角落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盆鹤望兰，问身旁的随从：“这花哪儿来的？”
沈忠答道：“二夫人送来的，说是大人院子里清冷，放两盆花看着热闹些，也好养养神目。”
沈兴时一怔，随即想起这半年来房里多出的驱蚊香囊、御寒护膝，厨房时不时送来的薄荷西瓜冻、八宝团圆糕、红薯南瓜粥……还有如今“添点热闹”的鹤望兰。
好像自从林照蕖来了沈府后，一尘不变的枯燥日子被打破了，整个沈府一下子都热闹了起来。
沈兴时眸光暗了暗，收回心神。
“搬到我书房。”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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