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缘由
克蕾丝汀是不成熟的，她并不能理解别人的苦衷。
克雷格同样也不成熟，克蕾丝汀曾经不止一次质问过他，可他当时被情绪影响，总是不说明他当时显而易见的想法。
他保守折磨，所以一直在逃避这件事，甚至希望能将记忆中的这部分生生挖去，让它不存在于自己的生命之中。
可存在的事物是无法如此轻易抹除的，起码只有他一个人有这种想法是做不到的。
不过克蕾丝汀许久没提，他便一厢情愿地当做她也忘了这件事，殊不知他们父女间的隔阂便是因为那段悲惨的记忆产生的。
此时克蕾丝汀旧事重提，无数被克雷格掩埋在脑海深处不愿回忆的记忆如潮水般朝他涌来，顷刻间便将他淹没。
那历历在目的一幅幅画面就像是无数把刀子一般割在他的五脏六腑甚至是神经上，痛得他几乎心肌梗塞。
“为...为什么要问这个？”
克雷格脸色惨白，仿佛是要不行了一般。
克蕾丝汀是真没想到克雷格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按照她原本的理解，克雷格要么像以前一样甩手离开，指不定还会给自己一耳光。要么他老泪纵横地说明问题，然后父女俩和好。
可现在这种状况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她有些慌了，连忙迈步来到克雷格身边将他扶住。
她渴望伤害克雷格，可又不是想杀了他。
“我...我只是想知道而已。五年了，我一直想知道这个答案，你能告诉我吗？求你了。”
克蕾丝汀扶着克雷格在路边坐下，眼神迫切地看着他。
克雷格鼻子一酸，突然间嚎啕大哭。
不是委屈，而是愧疚，因为他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开枪。
“确实是我害死了莎伦娜，确实是我的错，你应该责怪我的。”
克雷格再也不想维持所谓父亲的威严了，他此刻只是一个受伤的人，一个抱着同类放声大哭、宣泄自己情感的人罢了。
克蕾丝汀却如遭雷击：“你...你说什么？”
她又不是傻子，当年她就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拿到了钱还要开枪，一直觉得其中有什么阴谋。
只不过随着时间流逝，她心里也渐渐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他们一家虽然不是什么守法公民，但也没做什么值得别人开枪射杀的事情。
可现在听克雷格这么说，原本那个被淡忘的想法再次浮现，并顷刻间占据她思维的主导地位。
“你到底做了什么！”
克蕾丝汀尖叫，脸色狰狞，如同魔鬼。
被她残酷推开的克雷格悲戚地看了克蕾丝汀一眼，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我...你...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要从奥兰多搬家吗？”
克蕾丝汀一愣，情绪稍显平静，但声音仍旧冰冷：“妈妈说你赚了一笔钱，想带我们一家去更好的地方生活，现在看来你那笔钱来得应该不干净吧。”
克雷格悔恨地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后抬头看着路灯，说：“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我绝对不会让你妈妈走进那家赌场，绝不。”
克蕾丝汀心里又是一紧：难道还和妈妈有关系？
不过她没问，她打心底里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有错。
“我一直跟你说你妈妈是在市里的大公司里做销售的，其实不是。”克雷格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将以前的事情说了出来：“她是奥兰治的一家夜总会的股东，入股条件是她手里的资源。”
克蕾丝汀知道自己要洞悉母亲最大的秘密了，不禁屏住呼吸，紧张不已。
“在我遇到她之前，她是一家脱衣舞厅的舞娘，每天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后来跟我产生了感情，正好那家脱衣舞厅也不开了，她便和我结了婚，我们一起开了一家炸鸡翅的快餐店。
挣得不多，但生活还算安逸，早已厌倦了四处漂泊的我非常喜欢那种生活。可你母亲不喜欢，她是只自由的小鸟，不愿意和我困在那个小县城。在怀上你之前不久，她背着我偷偷找到了以前的那群姐妹，那群贱人。
你知道妓女晚年的生活都不怎么好过，****也是一样，特别是人气比较高的那一部分。而你母亲认识的人里大多都是这种人，包括你母亲也是其中之一。她们都厌倦自己无聊的生活，便开始重操旧业，在奥兰治的梦幻时光里开展生意。
我得知了以后大闹了一场。我拿着一把来复枪，就是你在家里见过的那一把。我拿着它冲进了那家夜总会，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我叫嚣着要扣了那些客人的眼睛，要掀了那家舞厅的房顶。
可当时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种事了，就算是以前，我也只是个打手而已，哪里有那种能力。我被那些人打了出来，不过幸运的是也连累了你母亲，她也被赶出来了。
从那里离开以后，你母亲就要和我离婚，说我限制了她的自由什么的。我没理会她，反而对她做了很不好的事。”
克蕾丝汀见克雷格不想说，而她又十分想知道，便问：“什么事？你对她做了什么？你打她了？”
克雷格摇摇头：“向来都是她打我的份，哪有我打她的份。”
克蕾丝汀听到这包含苦楚的话竟然有些想笑，但觉得不合时宜，便强行忍住。
克雷格经过这么一打岔，原本的痛苦的情绪也好多了，继续说道：“那次过后不久，你妈妈就发现她怀孕了，那个孩子就是你。你没见过你的奶奶，我对她印象也不深，所以我非常不理解一个女人为什么在怀孕以后会发生那么大的改变。
她放弃了以前的一切，就想着安心把你生出来，养育长大。只不过人大多数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当初她把那些人从好不容易找到的温巢中拉回冰冷的世界，那些人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莎伦娜还没显怀她们就找上门来了，要求莎伦娜对她们负责，因为你妈妈真是一个很有手段的人，她不在了以后那些人被一伙新来的老娘们打击的没了生意，所以她们要求你母亲回去帮助她们。
但因为你的缘故，她没有重新做以前的工作，而是转到了幕后，帮那些女人介绍生意，包括给一些私人服务。”
“你的意思是，妈妈她是个鸡头？”
克蕾丝汀脸上写满难堪，她觉得十分羞耻，也很失望。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敬爱的母亲竟然是做这份工作的。
克雷格皱眉思考了一阵，摇头说：“舞娘和妓女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这个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
克蕾丝汀并不想了解这个，催促道：“别说这个了，我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啊。”克雷格叹息一声：“唉...一切都是命啊。我们的好日子在你八岁那年到头了，原因是你母亲带着她的姑娘们去了一家赌场玩。”
“她们赢了很多钱吗？”
克蕾丝汀不免开始猜测。
克雷格苦笑着摇头：“要是赢了钱倒容易了，大不了把钱还给那些人就好了。你母亲输了四百万刀，四百万。”
克蕾丝汀都懵了。
她们家虽然不穷，但每年赚到的钱大多都直接花掉了，怎么输才能输掉四百万呢？
克蕾丝汀下意识帮母亲开脱：“是不是那些人做套了？辛迪的爸爸就是做那种事的，去年被警察打死了。”
克雷格继续摇头：“不是，就是普通的黑杰克，玩了三天，输了整整四百万，其中三百七十多万是借的高利贷，其他的则是你的大学学费。”
“然后呢？”克蕾丝汀的语气明显比之前软了很多，看向克雷格的眼神也透露着些许心疼。
“之后我们为了躲债便来到了曼哈顿，因为这个地方帮派势力混杂，那些人来了真不一定有好果子吃。可我们没想到那些人找不到我们便把当时的欠条给了本地的爱尔兰人，杀了你母亲的就是那些爱尔兰人的打手，是一群从车臣来的家伙。”
听到这里，克蕾丝汀已经不想知道克雷格为什么不去救人了，她只想给自己伤害了这么久的克雷格道歉。
“你知道吗？你母亲被枪击以后，我心里甚至有一些痛快。”克雷格突然转头看着女儿说道，打消了克蕾丝汀道歉的想法。
他继续说：“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自私，很恶心，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克蕾丝汀失望透顶，在她原本的世界里，母亲是个好人，父亲算不上良民，但也没在她眼皮子底下做过什么坏事。
听完克雷格讲述当年的事情，她又觉得母亲是坏人，父亲是个好人，两人的身份互换也罢，起码还有那么点温度，没让她觉得她的家庭和她那些小伙伴们的一样可怕。
是那种想法让她坚持在那种环境中没有去做什么真正的、违背法律的坏事。
可现在...
她觉得自己和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
对父母大失所望之下，她之前因为韦恩而做的决定在这一刻也不那么重要了。
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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