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凤神
“安——兄——”崔壮壮扒拉着拦在门口的绯衣侍女直冲宇文慕面门，火急火燎的上手要拉他出摇椅，被宇文慕身边的绯衣侍女挡了回去。
“呦，壮壮来啦。瞧急得一脸的汗，先喝点茶。”宇文慕递了个茶盏过去，示意他坐下再说。
崔壮壮吞了茶也不坐，还是要拉他。“安兄，你可急死我了，不是跟你说了嘛今日要去明月楼，有‘凤神’的纱宴，我在南市口等了你半个时辰了你怎么还在家躺着呢？”
宇文慕也不急，端着茶盏用下巴指了指院里边的侍女们说：“你说说你，凰神怎么说也是庆州才貌双魁的女子，你花大价钱买她的面纱也算博美人一笑。那凤神不就是个卖艺的男人嘛，何至如此？你什么时候好起这口了？他能长多好看？有我们家这些姐姐好看嘛？”
这话还真不是宇文慕夸大，这院里的侍女全是他不辞辛苦在庆州各个角落搜罗来的，都是他亲自精挑细选筛出来的人尖。
“那不一样，世间之美千万种，哪有看厌之说。我还听说这‘凤神’琴艺非凡，我这不是刚得了把好琴吗，拿过去让他抹抹灰也好。”崔壮壮压低了声音神秘的说：“还有，昨夜许知州的儿子许连仪买了‘头纱’，今日晌午在万珍楼吃酒碰见他了，他跟我说那凤神真是仙女下凡投错了胎啊，凰神跟他比都差点意思。”
崔壮壮对这些不挑不拣，那许连仪可是吃过见过的主儿，能得他如此评价的还真不多见。原本还兴致寥寥的宇文慕被崔壮壮一撺掇还真起了兴致，抓起扇子就叫人备马车。许连仪都看了他俩不去对不起“庆州三纨绔”的名号啊。
明月楼里人山人海，一楼的小厮见到宇文慕和崔壮壮来了脸都乐开了花，忙给两人领到高阁雅座。两人端起茶润了口，等着凤神的纱宴。这明月楼中分上弦楼和下弦楼，上弦楼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文人骚客的去处，下弦楼就是平常的皮肉生意。明月楼的上弦楼能闻名整个庆州就是仰仗‘凤神’‘凰神’这两个头衔，两位神仙束之高阁，任谁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观其纱帷，就没人见过他们的真容。每年中秋都会有‘双神斗乐’，今年又出了新花样，便是这纱宴，说白了就是花钱买了两位神仙的面纱，才能一睹仙颜。纱宴的茶水费是平时的三倍，舍得进来的都是不差钱的主儿，根本也不在乎这面纱的价钱，这能买到的不只是张面纱而是脸面。可眼看崔壮壮带着安小王爷来了，他们这一帮子还要什么脸面啊，这脸面自然是他安王府安小郎的。下面几个眼尖的看见了雅间里的宇文慕便跟着起哄。
“呦，安小王爷都来了，这‘凤神’的面子可是赚足了。”
“哈哈哈凤神这下算是集齐了‘庆州三纨绔’，压了凰神一头了。”
“安小郎来了就是势在必得，还有我们什么事啊。”
“也别让我们白来，赏口酒喝吧安小王爷。”
底下七嘴八舌的叫着，宇文慕探出头望了望，这洪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就连罗城的苏家公子都赶来凑热闹了。
“那也要先见了人，要让我看舒坦了，这上弦楼今夜的酒都算我的。”宇文慕笑的放浪，楼下众人又乱了起来。
大堂正前方的台子上撑起了七彩浣纱帐，片刻，从楼上走下来个着白衣戴纱帷的翩翩公子，说是公子那是人人都知道‘凤神’是个男人，倘若不知道，那从楼上下来的就是个绰约多姿的美人。
美人的琴早已在撑纱帐的时候就送到了台中央，只见美人走到琴前缓缓坐下，抬手摘了纱帷，露出遮了面纱的半张脸，隔着纱帐影影绰绰却也惹得台下骚动连连。
撑起的纱帐够高，就连高阁雅间的视线也被遮的死死的，崔壮壮抻着脖子望眼欲穿，宇文慕也半躺在椅子上偏着头饶有兴致的望向台上。
帐中美人臂若软柳轻抚琴弦，琴声渐起，隔着纱帐蜿蜒溢出，如梦如幻却又声声入耳。
宇文慕初闻琴声便慢慢坐正了身子，微眯着双眼注视着帐中的旖旎，这片旖旎中铺开的琴意饱满热烈，情感浓艳又急切，像是贪婪的巨兽要破帐而出吞食人心，又像是有情人的几根巧指辗转在胸膛任谁邀请也不踏入心门。
只是，这情感浓烈中暗藏颓势，正如无源之水只得一时汹涌。难不成这琴是活的？不对，是手！
这双有情手配了个无情人。
一曲终了，美人起身罩了纱帷出了旖旎，独步上楼了，留了台下一群醉生梦死之人。
呵，果然是个无情之人。宇文慕嘴角嗤笑，即便是无情之人，他今日也想去看看那人哪里无情，有多无情。
七彩浣纱帐已撤，上弦楼的留晴走到台子上说道：“昨日纱宴出的文题，各位爷说酸气，今日应了爷们的要求出的武题。”说着摇了摇帕子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招了上来。“这就是今天的题，没什么要求，赢了他就行。”
下边的人看到是个少年纷纷笑出了声，这不是瞧不起人嘛，大靖向来重武，在座的又都是人物，谁还不会个几招。
下边还乱着，西市姚家的护卫就上台了，两人拜过就开打了。没有兵器，赤手空拳近身对打，护卫身材魁梧，招招强劲拳拳生风，少年胜在灵巧，见招拆招拳拳化险。不一会儿护卫体力不支，速度也慢下来，少年乘胜追击，反手扣了护卫手臂，屈膝击胯将他擒在地上。
护卫在吁声中被送下了台，第二位便提刀上来了，少年接过抛来的剑拜也没拜便开打。这位刀客力量够强速度够快，只是招与招之间的衔接稍有生涩给了少年破招的机会。少年本是用剑之人，执剑在手比之前赤手空拳时凌厉了许多。
这一场要比上一场快！宇文慕心里这么想着。果不其然，眨眼间刀已脱手。宇文慕细想着少年最后一招那个回掠似是有着软武的影子。
片刻间又几个武士被送下台，旁边的崔壮壮似是才从凤神的琴声中醒来，“安兄，我看这小子也就这么深的水了，你快让红拂姐姐上吧，别让人把美人抢走了。”说着冲红拂招招手。
红拂抱着剑走到宇文慕跟前，“小王爷，我全力以赴，能胜。”
“用不着姐姐出手，我去会一会他。”宇文慕抽出剑从高阁中飞身而下。台上两人执剑而立，台下见来人是安小郎又是一阵沸腾。
几个域外来的商人不知安小郎是何许人，守门的小厮殷勤的添了酒说道：“各位爷刚来庆州有所不知，这位是安王府的小儿子，从小养在帝都，尊贵着呢，十几岁才接回庆州，多半是要继承家业的。”小厮压低了声音又说：“安家是开国功臣世家，开国皇帝贤宗亲自封的安王，与宁州武王，益州徐王，洛州白王还有燕陵皇室共称开国五门。现下虽已出了五门但也是家大业大。俗话说廋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说只手遮天，只手遮个庆州还是不在话下的。”
“安家是有钱有势，好好的儿子都给养废了，成天的与崔氏商行公子哥崔壮壮混在一起跟知州的儿子许连仪打擂台，那许连仪更不是好东西，吃喝嫖赌的哪不干净往哪钻，这‘庆州三纨绔’可真不是白叫的。”旁边喝酒的把话接上了。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逛个秦楼楚馆就叫养废了？那你不也算个废人，我老子若是庆州首富，我能纨绔出花来。”
“还不是废了，他院里多少女人你没听说，洪城的搜罗完去罗城。罗城的搜罗完去泉城，整个庆州的美女都在他院里了。现下又开始盯上男人了。”
“不好色算什么男人啊，我可听说安小郎带回来的女人都好好养着呢，这不比提了裤子不认人的负心汉有情有义。”
“是是是，两位说的都有道理，废与不废左右都是他安王府的事，咱们犯不着伤了和气。喝酒喝酒我给您二位满上。”小厮陪着笑劝着。
台下吵得热闹，台上也没闲着。两人缠斗激烈，剑招之下却不露煞气，剑身接连相撞却像点在水里，无形间将力化开。
高阁中的红拂抱着剑鞘看着台上皱了皱眉，略带疑惑的望了一眼才回来的丛夜，丛夜颔首示意，红拂明白了什么便从高阁边退下了几步不再看打斗。
宇文慕为着红拂那句“全力以赴”出手就上了八成力，谁曾想却是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他招招压制少年的剑却不见对方发力反击，攻击反而更加疲软。他试着收了三分力道，五分力道正好匹敌，方过了几招少年又收了力，像是怕伤了他。宇文慕彻底被惹毛了，挑剑连攻少年面门，少年来不及加力防守便索性收了防守连逃了三招。
这小子真的会软武！宇文慕心下暗道。
软武是开国武王武远征首创，开国之初边疆未平难民回流，常有细作假借流民身份混入大靖，或刺杀传令内官和监军文书以离间君臣，或滥杀后方城中老弱妇孺以制造民怨。武远征便改良了军中的拳脚功夫混了早年街头卖艺的杂耍技巧创造了软武，先让宫中文臣内官和军人家眷学了防身，最后往民间推广，贤宗德宗年间软武曾风靡一时。也就二十几年的功夫，大靖盛世一起，国泰民安，平民百姓便忙着生计不再习武，再说这软武在军中男人嫌娘气，女人嫌油滑，渐渐的也就没落了。
软武自然以‘软’著称，习武之人身段软，力道软，气性软。身段软以灵活防守，力道软只攻敌三分，气性软方不急不躁不怒不愠，这便是软武的“两守三攻五分逃”。用武远征的一句话说就是“软武习的好遇见神仙也能逃”。
宇文慕此时便是让软武的“五分逃”惹的火气大涨。他从小便是输在岁渊师叔的“五分逃”上，哪怕一次都没赢过，现在又栽在这上面更是恼人。要说岁渊师叔出手是逃中偷攻，攻其不备便能赢了宇文慕；那此刻这小子就是纯逃，两人就是耗死在台上也只能打个平手。真打个平手那就要丢面子了！
宇文慕正琢磨着对付这少年的软武，只见少年抬头扫了一眼高阁便收了身形换逃为攻，宇文慕以攻为守正手接下一剑猛进一步杀入少年近身，抬脚攻其下盘。少年借他的攻势，臂上发力倒立跃起，翻身跃到他背后。宇文慕收力回斩，斩了一半便忙着收势，剑锋就落在少年的鼻尖停下了，那少年跃到他身后时便不再动了。
台下不懂武的都开始拍手喝彩了，看台上的情形自然是宇文慕赢了，留晴也笑着上了台。“安小王爷果真是人中豪杰。请安小王爷上凤神阁——”
这一架打的甚是不爽，宇文慕望着面无波澜的少年心中生出被戏弄的感觉，即便是收了钱也不用这么假吧？
台下一片起哄声将宇文慕从不豫的情绪中唤了出来，“今夜上弦楼的酒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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