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橙小花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名字有点土时，是在高一。

        那时她悄悄地喜欢上了她们班班长。

        班长高大，英俊，学霸，还有一个听起来就洋气有内涵的名字：汪子墨。

        梓桑阡陌初阳暖，墨玉如烟出岫浅。

        那份雅致横甩什么大强，红兵，志国的半条街。

        从乡里考进县城高中的橙小花，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很久。

        很快她发现班里有一大半的女孩都喜欢他。

        而那一大部分的女孩都是叫什么莎莎，文文，晓晗的城里孩子，不仅随时可见的轻声笑语，就连那一走一晃的马尾辫都无不显示出青春的朝气和花枝招展。

        那花枝招展绝不是贬义词，而是她们身上穿的衣服橙小花似乎见都没见过，滑滑的，亮亮的，带两条双杠的，还有那淡若杏粉的毛衣，薄如轻纱的裙子。

        橙小花是班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从乡里考进来的住校生，她拽了拽自己身上妈妈特意在开学前给她带到裁缝铺做的大红褂子，感觉到了不光自己的名字，就连这身衣服都在传递出一个强烈地信号：土。

        浓浓地乡土气息掩都掩不住。

        出早操地队伍里，她一低头似乎吓了一跳，清一色的白色运动鞋偶尔有一两只黑皮鞋的队伍里，她脚上紫色小碎花的圆口布鞋显得高调而突出。

        她不好意思地将脚往后缩缩。

        要命的是，她发现一个宿舍里六个乡里来的女同学除了她都穿运动鞋，小皮鞋什么的，难道布鞋是我们村特产？她由怀疑迅速转变到不好意思起来。

        如果说衣服的格格不入还可以用校服掩盖，那鞋呢？只带两双布鞋的她即使一天一换也还是在布鞋圈里周转。

        她狠下心这个周末回家就两件事，一是改名字，二是让妈妈给买双运动鞋。

        可惜，她刚开口说想改个名字时，就被她爸一声喝骂：“甚？改甚？名字？你还想改什么？喝了多少墨水，连名字都要改，是不是连祖宗都要改？把你改叫发财你就发财了，还是把你改见美丽你就美丽了？”

        橙小花的美梦破灭，她心里早盘算着为自己起的那么些个如雨，紫辰，涵梦个个和班长相配的名字就那么彻底破碎了。

        还有白球鞋呢？

        妈妈诧异地望着她：“花啊，不是刚给你弄两双新布鞋吗？你知道妈的手艺的，在全村谁比得过，要啥运动鞋啊，运动了淌汗，什么鞋有布鞋好啊，”

        橙小花憋了憋嘴，不再说话。

        家里有三个孩子，她是老大，还有两个弟弟，爸妈都是农民，供养她读书不容易，要不是她成绩总是考试村里第一名，他爸早叫她去学门手艺了，师傅都给她找好了—裁缝。

        橙小花是带着失望回校的。

        可没想到更让她目瞪口呆地事情来了。

        瘦小短发少言少语似乎躲在角落里不刻意找都没什么人注意的橙小花竟突然被全班同学瞬间关注起来。

        第一次月考，全班45人橙小花荣登榜首-倒数第二。

        倒数第一的是一个高个子男生，满脸笑容，一副轻松无所谓的架势，还笑着对同学们吹个口哨。

        而橙小花，天呐，从来都是村里考试第一的她都蒙了，像做梦似地看着成绩单，脸红到耳根，趴在桌子上头都没敢抬。

        这一个月来尽琢磨班长的名字，女同学的衣服和人家脚上的运动鞋了，老师讲了啥都钻到了她研究的鞋子里，脑子里竟一点没留。

        橙小花和倒数第一被叫到了办公室。

        “你俩怎么回事，看看各科成绩，脑子里装水了吗？”班主任胡老师板着脸句句杀气。

        “鞋，”

        “啥？”

        “胡老师，我下次改，”橙小花惊恐地抬起头看了眼胡老师，却听到旁边站着地到一名捂着嘴巴地笑，她那么小声这家伙听到了。

        “你，朝阳，你笑什么，你比橙小花好吗？虽然你和她只差一个名次，但总分差了五十分，你有什么好笑的，你天天在干吗？”

        “胡老师，总要有人垫底，我就垫底了，如果你不需要我垫底，我下次立马超前。”这个叫朝阳的男孩子竟这样笑着跟老师说，有胆。

        从办公室回到教室，橙小花明显感到了同学们齐刷刷射过来的目光，啊，这是班长第一次望自己吧，不是在林花杏雨时，不是在落叶纷纷间，竟是这般难堪的样子。

        她低着头遮着脸回到座位上，心里的羞愧呦真想一头栽到洗澡堂里，渡个身，褪层皮再重出人间。

        回到宿舍，那五个室友都在班级前二十名里，大家理都不想理她似的冷落着她。橙小花感觉到了一种被孤立的滋味，都是农村来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可很快橙小花知道了虽是都从乡下来，但人家那五个人跟她根本不是同根生，还一条线上的蚂蚱呢。

        月考过后的第一个周末，学校没有放假而是开了月考总结大会和家长会。

        只不过是一次月考，要这么隆重？

        橙小花的家长没来，橙小花跟老师说家里不方便来，老师同意了，她可不想让父母来丢人，更何况让爸妈知道自己的成绩不把腿给她打断了。

        她申请了帮忙做接待，被班主任否决了，理由是个头矮小不善言辞怕不能胜任。可瞬间橙小花就明白了实际原因是自己的成绩排名，因为她看到打扫卫生后负责接待的是考全班第一名的班长汪子墨，考第二名的刘文，依次排到了第五名。

        嗨，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怪自己那么认不清形势，这里不是她的地盘了，哪里还能呼风唤雨。

        或许没有人在意她脚上穿的啥，现在大家的焦点和所有的目光都是第几名吧，如果自己一下子考了第一名，说不定她瞬间就引领了全校的潮流都穿布鞋了。

        她这样自嘲地给自己鼓劲，一边失落地往宿舍走去。

        然而走到宿舍前，墙边停着一排的黑色轿车瞬间吸引了橙小花的目光，呀，这么多轿车，有钱人真多喔。

        还有一辆车正开着后备厢从里面大包小包地拎东西出来，看来是要到宿舍里来，橙小花忙热情地跑过来说到：“阿姨，你是到我们女生宿舍吗？我来帮你拿一点，”

        “好的，好的，同学，谢谢你喔，”头也没转的这位漂亮女士忙伸手递给橙小花一个大袋子，里面好像是被子啥的。

        当橙小花抱着要高出自己一个头的被子跟着走进女生宿舍时，发觉竟直接走到了自己的宿舍，“谢谢你啊，小同学，我到了，到了，”漂亮阿姨说着顺手往一张下铺床上放下大包小包。

        “不谢，不谢，阿姨，应该的，”橙小花笑着一边说一边把被子放在那些大包小包旁边，那是她的床铺。

        心里却不由得一惊，哇，是我们宿舍的，估计是她的上铺范晨晨的妈妈，怪不得每次去食堂她都可以无所顾忌地打个素菜还打个荤菜，连运动鞋都有四双，床底摆得都是她的鞋，原来有钱喔。

        “小同学，谢谢你，我到了，你可以回去了，”见站在原地未动似乎在思考的橙小花好像没有走的意思，这位阿姨忙又对着她说了遍。

        “我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阿姨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递给她一瓶饮料，说：“谢谢，谢谢你，小同学，”

        “不要，不要，阿姨，我的，”她刚想解释她的床铺也在这里，范晨晨一掂一掂地跑了进来，“橙小花，你干嘛，那是我妈，”范晨晨趾高气扬冲着正在推搡着一瓶饮料的橙小花喊。

        她妈妈瞬间松了手，“喔，晨晨，她是你同学啊，”

        “是的妈，是考了我们班倒数第二的同学，我们宿舍的平均分都被她拉了，”范晨晨不屑地说。

        娘个球，需要这样介绍我嘛？我跟你争妈妈了吗？橙小花满脸通红羞愧难当心里却忍不住地骂起来。

        “才第一次月考你得瑟个甚？”，她转身从宿舍走了出来。

        啊，茫茫一大片学校，她竟不知道要溜达去哪里，人家的爸爸妈妈不是带着孩子回家了，就是去逛街了，下饭店了。

        她只好溜进花园里，晒太阳和地上的蚂蚁说说话，聊聊天。

        等她晚上回到宿舍，默默地洗簌好上床准备睡觉时，听到那五个躺在被窝的室友在悄悄地议论着她根本听不懂的话题。

        “红色的真好看，我感觉特别亮，很闪，”听到这一句时，橙小花还以为说的是她身上穿的红褂子。可再听听却又不像。

        “奥迪还是很不错，线条流畅，很有商务感，”

        “我看见汪子墨家的，好像是雷克萨斯，”

        “最飙的应该是朝阳家的吧，人一出来好多人围上去，”

        “你爸开的车，我喜欢，”

        这都啥跟啥呀，什么斯什么迪的，橙小花一句听不懂，更是脑袋乱的很，她大吼了一句：“睡不睡觉啊，”然后蒙头盖住被子。

        即使实力不如人，但气焰上绝不能输给别人。

        “就睡觉积极，”

        “那还能积极啥？”

        “睡吧，睡吧，”

        橙小花能没听见那讥讽的笑，她却不想再反驳，然而有一点她听了出来，那门口的车辆竟都有她们家的。如果橙小花再八卦些，她会知道这五个室友啊个个来历不凡。

        可惜，她因为倒数的成绩和鞋子的自卑，一个月了还一个朋友没有，这在之前村里中学呼朋唤友前簇后拥的橙小花看来，多少有点难过。

        而白天的家长会更是让她震惊地彪彪的。

        倒数第一的朝阳爸爸不是普通人，汪子墨的爸爸好像也是的，出生普通人家的仅是少数，当然还有自己这个妥妥地寒门。

        都说寒门出贵子。

        出不出贵子的不知道，只是这次月考似乎证实了出了贵子的都是些富门，而自己家或许连门都没有。

        听着这些光环闪耀的家长侃侃而谈，什么用奥数打开数学思维，用英文版的名著增加孩子的阅读能力，用乐高积木培养立体思维，，，，橙小花犹如听天书般。

        原来城里孩子都不用天天去割猪菜？不用爬到树顶去摘最嫩的榆树叶？不用黑灯瞎火被蚊子咬得左一包又一泡的摸知了猴？不用放羊，喂鸡，割草，下地，整天都是这些听起来高深莫测地啥能力训练。

        怪不得第一次月考就出了那么多贵子。

        而自己最拿手的那些跑跳蹲，爬树，敏捷，野草大全竟毫无用武之地。

        橙小花第一次怀疑自己是撞了什么狗屎大运考上了这么高级的学校，高级到自己像从原始社会而来。

        如果说这仅仅是出生无法选择的遗憾，但接下来橙小花迅速地感觉因自己生活的环境带来的见识，视野，英语地发音，蹩脚的口语被这些贵子狠狠地逛甩出一整条街。

        “橙小花，去wc吗？”

        “啥是wc，”后排同学哄堂大笑。

        “橙小花你的听力怎么回事，你没带耳朵吗？”英语老师指着听力测试零分的橙小花怒吼。

        橙小花无语，娘个球，她怎么一个单词也听不懂，村里的英语老师从来没让大家练过听力。

        “goodmorning也没听出来，”

        “王老师这个听出来了，是狗得猫林吗？

        王老师气得都愣在那里。

        “橙小花，听说下个月我们要开运动会了，我来个adi怎么样？”她的同桌一个时髦的城里女同学莎莎用笔戳了下她胳膊转过脸来问。

        “让你啊爹来帮你跑吗？”

        “oh,mygod!”

        橙小花似乎越发没有朋友，更别提那德高望重的班长，那是除了被以倒数第二名叫到办公室回来望了她一眼后，怕是再也没望过第二眼。

        听说，他的理想是考入清华大学研究航空飞行器设计和工程专业。

        橙小花听了直咂舌，航空啊，她的航空知识除了飞机，月球，嫦娥，就再没其他了。而她的理想更是和大学的影子都没有。

        可很快，她就想到了，班主任一而再再而三慷慨激昂地演讲似乎让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鸡血，仿佛明天就要出征战场考大学了。

        而这不过才第一次月考。

        可这样鸡血般地激烈，都是热血青年，谁的心能不沸腾地突突跳。

        橙小花第一次也对自己的未来进入了深沉地思考。

        她要开始奋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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