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旅人被撞得脚下一滑，踉跄几步踏在水里，掀起一片粉红色的涟漪，幻着光晕，碰到旅人的脚就羞答答地破碎回荡，蕴出特有的橘子香气。
橙黄色的阳光糖豆般漫天乱撒，叮叮咚咚掉落在流萤淌水的山涧，旅人双臂微拢，环触天边流下的乌黑瀑布，指间飞逸丝滑甜绵，似乎多留一秒都是仁慈的恩典。
旅人的眸似有乱花，音尘梦幻，两团白云软软飘飘撞进她胸口，却暗中藏了雷，柔风包裹下，她只是不经意触碰，就被电得酥麻，泛起淡淡的鸡皮疙瘩，连忙收手，自知莽撞，误入了禁地。
云缭绕，雾弥漫，旅人只是低头一瞬，便再找不清方向，沉浸在这橘子色太阳味儿的空气中。
古老山庄里，精酿的啤酒从木桶中倾下，落在旅人的杯中，白色的泡沫毫无章法地乱跑，在旅人微红的面颊上舞蹈，未曾饮下，她却已经醉意酡然。
旅人终是没能站稳在这湿滑的路上，只好任由自己摔倒，头有些痛，慌乱中想站起来，两条鳞滑的白蛇摇着灵尾，往她身上攀，捉住猎物般局促用力，旅人的腿毫无意外地触及那片挂着露水的茵茵草地。
远山如黛，近水似烟。
漫漫山路盛开了大片大片的棉花糖，蓬松又柔软，甜蜜又缠绵，白色的糖丝吞没了旅人，交叠错错，热气盈盈。
天空下起了玫瑰色的雨，落英散华，旅人双眼紧阖，她知道，凡人的目珠万不可亵渎这神圣的仙光。
旅人发不出一丝声音，只张开双臂护着，橘色的光挑弄她的眼皮，即使闭上眼也能感觉到光。
————————
“唔……”时客的头撞在瓷地上，抱着安饮眠没撒手，她似乎回到了久违的星际间，眼前如置黑洞，吸走了所有光点。
安饮眠一紧张，整个人像小八爪一样贴在时客身上不撒手，她比时客矮一些，脑袋恰好顶到温软处，不似一般人，挺而有型。
duang的一声将安饮眠拉出非非的念想，“时老师！”她吓坏了，想从时客怀里爬出来，看看时客有没有受伤，却挣不脱时客紧锁的臂弯。
“饮眠……先别动……”时客后脑勺发木，这一下摔得真不轻，尤其是她注意到左侧的水龙头，怕安饮眠磕到，特意微微侧身挡着，又躬着给安饮眠当垫子。
“嗯……我不动、不动……”安饮眠对时客的话无条件服从，听着时客虚弱弱、还有些发懵的声音，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乖乖伏在时客怀里，像一只温顺的猫崽崽，蜷着卧睡在软软的香草蒲团上。
她也知道了，时刻身上那股雨后微凉的味道不是沐浴露的功劳，而是正儿八经的体香，是从时客的发肤玉骨中沁着的，透着流出来的，晃在一呼一吸之间，揉着热气绕圈。
“哗啦哗啦哗啦……”
仿佛世界只剩下这一种声音。
眼前渐渐复明，橘黄的浴灯投在水珠上，时客被甩出去一大半的魂儿慢慢回体，觉得手有些僵，下意识活动活动。
安饮眠感受到腰间颤颤巍巍的手指骚动，那块痒痒肉被时客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挑拨，想说话，却住了口，悄悄抬头顺着看。
可能是做老师的关系，平时的时客总是穿着黑或白的严肃装扮，看人的时候也总是微抬着头，散发着淡淡的气场，像要震慑顽劣的问题学生，脸上的线条也总是冷冷的分明，生人勿近，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会露出难得的温柔。
可现在的时客与安饮眠平时观察的时老师不大相同，下颌上挂着晶莹的水珠，顺着脖子向下慢慢滑落，不知是不是热气晕染的缘故，此时微微愣神儿的时客在安饮眠眼里竟有一丝病弱的美感。
像大病初愈、法力刚恢复三两成的神女，明明是高高在上的，此刻好像跌落凡尘了，让人……
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安饮眠双手环住时客的脖子，柔韧有力的身躯借力向上，橘子味儿的沐浴露蹭在时客身上，更减少了阻力，像缠绵的水蛇，只是在水中摆荡摇曳，就轻轻松松游了上来。
抬头，安饮眠湿漉漉的乌黑头发搭在时客胸前，似乎那些都是情丝，四目相对的两人没有言语，却仿佛早已诉尽了千山万水，安饮眠眼神微醺，电光如芒，是看猎物的样子。
时客向后挪了挪屁股，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与热水雾气截然相反的凉意透着后背，让慌了神的时客打了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大抵是刚才撞了头的原因，时客的眼前还有些迷糊，可她的心像被浇了一大盆冰水，从头到脚打了个激灵。
安饮眠得寸进尺，她只看见时客的唇有些白，潺潺若泉，她是沙漠中快要干涸的枯木，想把根扎在那抹清凉中复生。
时客心中警铃大作，她虽然钢铁了一些，却不傻，可她不能……
她还没让安饮眠走出剧情，没让安饮眠避免be，每每碰到男女主时安饮眠跋扈的样子就让她心痛，明明是那样善良的小可爱，却被一支笔寥寥写下的三言两语强行改变。
阿姐的声音仿佛就在时客耳边：“小时，到那时你就明白，爱是多么渺小。总有一天，你也要做选择的。”
她来到这个世界，看似在拯救安饮眠，可安饮眠又何尝不是在慰藉时客这颗来自遥远星球的心呢？
更不用说妹妹池墨也穿越过来，时客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虫族，剧情，一切一切的迷雾还未拨云见日——
而且，时客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不知归所，恍若游魂。
拿起剑盾，她可以做公主永远的温柔骑士；但现在却不是放下武器，享受安宁的良机。
骑士要攥紧手中的剑，自然无法拥抱公主。
“饮眠……该起来了……”时客松开安饮眠盈盈一握的腰，抵在她肩膀上，轻轻向后推，佩玉鸣泉的声音清清凉凉，流进安饮眠的耳朵里却有些残忍，温语化刀。
安饮眠身子一颤，理智渐渐回归。
羞愧、不安，和遗憾。
安饮眠确实有片刻的迷蒙和疯狂，但她又不是真喝了酒，只是借机向时客打出一张名为试探的手牌。
其实她有七分的预料，不过人总是不甘心，哪怕有一丝机会，也想早一点点得到。
总是迁就安饮眠的时老师，这次到底是没有迁就她。
总是给安饮眠惊喜的时老师，这次终究是没能给她惊喜。
“洗发水，很好闻。”时客把安饮眠拉起来，挤了些洗发水在手里揉搓，泡泡散在手里。
时客捻了些涂在安饮眠脸颊两侧，用泡沫画出猫须。
“饮眠你好可爱！”时客笑笑，拍了拍安饮眠的头，把洗发水分给她一点，“洗头吧！好累呀，早点回去休息了。”
时客面色如常，安饮眠恨，她瞧不出丝毫破绽，或许时老师根本就没想过吧？一个小小的糊豆的遐想。
“嗯。”安饮眠点点头，再抬头就看见时客整个人都在泡沫下面了，然后泡沫被热水冲走，像她和时客的关系——
终究会被时间的热流冲散吗？
然后流进记忆的下水道，没有一丝痕迹？
“呼——”安饮眠深深吸了口气，她不知道时客内心九曲十八弯的想法，也不知道时老师是装还是不懂；但她知道自己坚定地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她不会轻易放弃。
就算安饮眠绝望地知道了自己只是书中的人物，她也没有放弃。
安饮眠二十二岁的人生虽然充满坎坷，充满磨难，但她从不感谢这些，苦难就是苦难，有什么值得感谢的？
感谢从来不管她的父母，让她从小就学会了自立？
感谢朝夕相处却背后插刀的队友，让她刚出道就知道了人心的难测？
感谢那些不知所以就对她出口谩骂的网络喷子，让她早早认命暴糊的偶像生涯？
狗屁。
她只感谢自己，感谢自己的努力，感谢自己的坚持，感谢自己苦苦支撑，终于等来了一束不知从何处突然照来的光。
就算是光，安饮眠也要抓在手里，不放她溜走。
“想什么呢？”时客的声音有些恼怒，像在责怪安饮眠，“泡泡都没了！”
时客又抹了些洗发水，轻轻揉在安饮眠的脑瓜上，搓搓顺顺。
安饮眠不禁想，不管时老师对她有没有那种感觉，至少在时客心里，她安饮眠，应该是特殊的吧？
应该是吧？
热水冲走了安饮眠的神思。
时客给安饮眠洗头，一缕一缕，细致极了，只是现在的两人都清明无比。
——————
“好累好累！！！”安饮眠伸着懒腰，挽着时客往回走。
时客僵了几乎察觉不出来的一瞬间，然后由着安饮眠了。
“时老师，我，我想去上面。”安饮眠磕磕巴巴，看着时客的码得整齐的被子愣神，她猜那上面应该有时老师的味道。
“嗯，也好。”时客想把两人的被和枕头换一下，却被安饮眠拦住，“好累了，不换了，睡觉!”
时客看安饮眠爬上上铺之后，才关了灯，也钻进被窝里了。
夜色和劳累帮两人戴上催眠的眼罩，昏沉沉的。
“时老师……”时客睁开眼睛，安饮眠的小脑袋瓜从上铺伸出来，好奇宝宝似地看她，仿佛她是什么从未见过的新新人类。
“怎么了饮眠？”
“晚安吻，没有了吗？”安饮眠的眼睛眨巴眨巴，里面有月光，有星星，有时客能想到的一切美好，可时客唯独没想到，那双眼睛里还有自己。
“有的。”
时客下床，站起来，安饮眠在上铺有些高，时客够不到。
“时老师，你再离我近一点。”安饮眠狡黠地眨眨眼，时客走过来的一瞬间，安饮眠刷地伸出埋伏在软被里的小手，捧着时客的脸，闭上眼睛，睫毛颤颤，像虔诚的信徒，像仁慈的天使，亲吻时客的额头。
良久，安饮眠才分开了这个蓄谋满满的吻。
“这次，我来吻时老师，要不显得我很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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