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驿站里，花柒同柳元躲在房中说悄悄话。
“柳姐姐，我怀疑我大哥收买了成大人让他管着我，不让我同你走近。”
“为何？”
花柒戳着额头，好笑道：“他以为我同你如何如何呢。”
柳元立刻明白了，确实无奈，“扶雩世子是真的很爱护小主，我虽然算是小主的老师，但毕竟是男子，尽管是假扮的，可除了小主再无旁人知情，以小主的身份，自然不宜同我太过亲近。”
“是这个道理，只是柳姐姐受了些委屈，成大人那人惯常没什么表情，对谁都清清冷冷的，在我大哥面前也那样，你别理他。”
“我知道，他怪我也是应该，本就是我没保护好小主。”柳元说着竟红了眼圈，“让小主吃了那么多苦……”
“胡说！”花柒紧紧拉住她的手，也红了眼圈，“姐姐是拿性命救我的人！”
回想起那噩梦的一夜，两个人仍心有余悸。
花柒不想再回忆，她抹干眼泪，问道：“姐姐身上的伤可痊愈了吗？”
“恩，当时我跑出去没多远便掉进了一个深坑，应该是捕猎的陷进，可能头撞到石头了，当时就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被成大人所救，但是他说……没有找到你。”
柳元闭了闭眼，“我们在附近找了三天，成大人担心我出宫时间太久会节外生枝，便让我先回去，无奈，我只好先回宫，然后再找机会出来，成大人他们挨村挨户地找，三个多月，终于找到了小主。”
“就是说当时成大人赶来了？”花柒问。
“恩，他看到了信号，只是来晚了一步。”
花柒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想若她行事能周全一些，或是没那么粗心，能早些想到信笛放出信号，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柳元不必冒着生命危险去引开恶人，她自己也不必坠下高崖死过一回，说到底都怪她。
“小主……小主？”柳元叫她，“别想了，都过去了。”
“恩。”
她的噩梦过去了，但孟家庄的噩梦还没有过去。
“柳姐姐，成大人说王老伯和王小朗的住处是你安置的？”
“是成大人说客栈不安全，吩咐明风将他们送去盛京城安置，我便让他们住到了静花巷的宅子里，那里人少，隐蔽。”
似乎知道她接下来要问什么，柳元神情变得凝重：“小主，官府去孔家搜查过，没有找到假柴胡，查无实证，不了了之，这孔家恐怕不简单，小主已经遭遇过一次凶险，再管下去只会更凶险，小主还是回宫吧。”
花柒恨恨地哼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快黑色的小木牌拍在桌上：“那我就去告他杀人灭口，我就不信拔出萝卜带不出泥！”
说完又补充道：“放心，这次我不会让成大人离开我身边的，有他保护不会有事的。”
柳元拿起小木牌，上面两排四个小字，孔府、内一。
“这是什么？”
“是我坠崖前从那恶人腰间扯下来的，应该像是宫中侍卫们的腰牌一样的东西。”
柳元盯着木牌仔细瞧了瞧，“小主是想要拿着这个证物去告官？”
“是，我用木簪捅伤了恶人的眼睛，还从他身上抓下了孔家腰牌。”
柳元神情有些复杂，“有件事……那个恶人已经被成大人砍了。”
“砍了？”
“恩，砍了很多刀。”
花柒怔愣了半晌，一拍桌子道：“那正好找孔家要人，有这只腰牌在，至少可以再搜一次宅，他们的家奴作恶，找不到人他们也别想脱开干系，况且不是还有个恶人活着呢吗。”
柳元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什么都没说，这个小姑娘身上有她可望不可及的勇敢和坚持，她自愧不如。
花柒将这个打算同盛焱说了，盛焱听后神色如常，似乎并没觉得意外，也没有犹豫，只点了点头。
就这样，一行人改道，乔装打扮来到了府衙。
接状升堂，知府拍下惊堂木，讯问花柒可否有证据。
花柒呈上孔家腰牌，她穿着男子便服，又将脸涂黑了些，面容模糊难辨。
坐在上面的胖知府眯着细眼瞧了瞧那块木腰牌，突然怒拍桌案：“大胆的贼人，入宅偷盗财物，还敢跑来府衙颠倒是非，来人，拿下！”
“小人冤枉！”花柒躲过衙役的手，大声喊道。
堂外围观的百姓们小声地议论纷纷。
知府摆手示意衙役退下，“你有何冤枉，孔家早来官府报过官，说府中遭贼，丢了不少财物，还丢了府内下人的腰牌，恐有居心叵测之人拿着腰牌行恶，没想到你果真如此胆大包天，是来挑衅官府不成！”
“大人，怎可听那孔家一面之词？”
“难道听你一面之词？”胖知府拍着惊堂木，“本官已命人去孔家细细查验过，确有遭窃痕迹，确有一下人的腰牌连同数两金银一并丢失。”
花柒没料到孔家竟已捷足先登，而且这知府明显想草草断案，她挺起腰板追问道：“那知府大人凭什么断定小人便是那窃贼呢？这块腰牌吗？它可能是偷来的，抢来的，也可能是伪造的，还可能是被灭口之时情急之下从孔家家奴身上扯下来的，就如小人诉状所述。”
“况且，孔家说自己遭了贼便是遭了贼，若是做戏弄假以掩盖他们杀小人灭口的恶行呢？还有，就算孔家真的遭了贼，有哪个贼会偷一块不值钱的下人木腰牌？再者，若是小人偷了，小人为何要跑到府衙来告状，自投罗网？”
“这些，大人您不思量思量吗？”
花柒这一通话说得凿凿有据，说得胖知府脸色铁青，直接扔下惊堂木，“大胆！”
“大人，”花柒此刻心中烧着一股撕心裂肺的旺火，“如此明显的存疑之处，大人何不将孔家相干人等叫来当堂讯问，人命关天，大人请明察，莫要纵了恶人冤杀好人！死了的人是再也活不过来的，大人……”
“你给我闭嘴！”胖知府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花柒的鼻子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你个刁民，胡搅蛮缠，胆大妄为！”
“先是诬告良民，后有入室偷盗，今日竟无法无天来挑衅官府，本官现在便要将你这狂徒一并治罪，来人，给我拖入大牢！”
“大人！你连查都不查吗？”花柒眉头紧蹙，情绪愈加激动。
“拖下去拖下去拖……”胖知府吼着，抓起面前的木腰牌仍向下面的人。
只是话没说完，便听“嗖”的一声，一只羽箭插在了胖知府的官帽上。
然后一道黑影飞进来抱起跪在地上的花柒飞了出去，身手之快，快到众衙役的眼睛眨都没眨，也没能看清是怎么回事，哎，堂下的人呢？
上面，胖知府顶着插着箭的官帽一动不动，汗流浃背。
花柒被盛焱带回了城外驿站，一回来便将自己关进了房中。
天都黑透了，柳元敲了几次门都没得到回应，小主水也不喝，饭也不吃，急得她手足无措。
盛焱瞧了眼天色，走过去敲了敲门，问道：“想不想看花灯？”
等了一会儿，门打开了，花柒垂着眼，浓密的长睫轻颤。
“小主没事吧？”柳元关切道。
花柒对柳元摇了摇头，然后看着盛焱，“想看。”
望着两个人走出去的背影，柳元纳罕，这不年不节的，白天在城里也没见有花灯铺子啊，哪里有什么花灯可看？
花柒跟在盛焱身后上了驿站后面的小山。
初春的夜风迎面拂来，花柒混沌的脑袋清明了一些，烦乱的思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当年顺天府府尹大笔一挥，她爹爹便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含冤而死，她不再相信官府是清清白白的公正之地，那里面坐着的也不是明察秋毫的青天大老爷，会草率，会误判，会冤杀好人。
但她仍心存一丝希望，爹爹拿不出被陷害的证据，所以她本以为将证据摆到官府里，就能讨得公道，没想到竟连查明真相的机会都没讨到。
她心里想着事，没留意盛焱已经站定在了原地，又结结实实地撞人身上了，“哎……”
盛焱瞧了她一眼，转身掏出巾帕铺在一块大石头上，石头旁边是一株含苞待放的桃树。
“坐。”
花柒揉着鼻子听话地坐下，四下一望，竟然到了山顶啊。
“这里……有花灯？”花柒才想起来疑惑这件事。
盛焱望着天，轻声说：“抬头。”
花柒抬起头来，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深蓝天幕，玉带银河，繁星满天，大大小小的星一闪一闪地，仿佛上元节那晚的盛京城，花灯遍地，星光熠熠。
但这里有盛京城没有的壮阔和坦荡。
这真是她见过最美的花灯。
看着看着，恍然若梦，她觉得自己好像飘起来了，越来越近，近到自己徜徉在无数花灯中，无尽星空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靠在盛焱的肩膀上睡着了，只自顾自在属于她的广袤世界里自由地飞。
盛焱垂眸看着她轻颤的睫毛，微翘的嘴角，清冷分明的五官变得从未有过的柔和。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将花柒耳边的一缕碎发捋到她耳后，然后掀开自己的斗篷，将她遮进怀里。
星星调皮地眨着眼，兴趣盎然地围观着桃树下仿佛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
花柒被盛焱背回驿站，一沾床她倒醒了，迷迷糊糊地抓着盛焱的手嘟囔，盛焱被拉着听了半天，发现其实就是来来回回的那些话，还是些骂人的话。
草包，混蛋，狗东西，本姑娘自己查，自己查，草包，狗东西……
冷白的月光从窗棱间退了出去，似乎不忍心扰了如此单纯的小姑娘的美梦。
盛焱替她掩好被角，盯着桌上的孔家木腰牌看了一会儿后才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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