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姚期期从璧儿的身后探出头去，果然看到一张脏污的脸，隐约可以看出是不久前从她身边偷跑的婢女出岫。
“出岫？”姚期期皱眉，见出岫满身污渍、灰头土脸，没有丝毫从前娇憨的模样，心里并没有什么同情心软。
昨晚阿公派去捉拿她的手下已经来报，出岫确实第一时间便去投靠李迎了。
李迎不在府中，跑进宫告御状去了，跟个顽劣孩童般，没查到那日引猴子吓自己的人便一股脑进宫请陛下做主。陛下自然不会理会此等小事，含糊几句打发就算了。
将军府中无主人，出岫从前便和将军府私下有联系，此次进入将军府当然易如反掌。
姚期期想起阿公手下来报所说的话便心寒，原来她一直以为忠心耿耿情同姐妹的出岫，早已借着为自己购置的由头跑去将自己地一言一行全部事无巨细地禀告给了李迎。
出岫跑去投靠将军府，可从宫中赶回来的李迎本就只是想利用她来接近姚期期。
如今姚期期已经将她驱逐，出岫没了半点作用，李迎自然不会怜惜她，一句话便将她赶了出去。
不过她倒还算聪明，竟晓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躲到宁音寺中，确实能逃过在外捉拿她的士兵。
“连霜，替本郡主将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压到国公府，让阿公处置。”姚期期横眉，说罢便要离开。
出岫怎么会料到郡主会如此绝情，她们二人虽为主仆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她虽与将军府私通，可那也是为了能让郡主看清良人而已。
怎么就能如此轻易舍弃呢！
“是。”连霜从暗处现身，冰凉的剑划过出岫的脖颈，“走吧。”
出岫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姚期期离去的背影，她不甘心地大喊：“郡主！”
姚期期下意识回过头去。
就见出岫已经伸出脖子，毫不犹豫地撞向了连霜横亘在她脖子前的长剑，自始至终她的双眼都死死放在姚期期的身上，仿佛要化身厉鬼。
利刃埋进血肉的闷响在姚期期耳中放大，她的面前全是血和出岫怨毒的眼。
她回想起上一世自己死前，也是满眼的血，她吐了一口又一口，仿佛要将身体内的血呕个一干二净。
顿时胸口一阵恶心。
“姚期期，你好狠的心！”
她狠心？一切不都是咎由自取吗。
姚期期头晕目眩，心慌意乱，看着出岫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用怨毒的眼神望着自己，她最终无力地倒在璧儿的怀里，失去了意识。
梦中往事如云却历历在目，姚期期又梦见自己被毒杀的模样。
这次她像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自己吃了一勺羹汤，不久便吐血倒地。
哭得伤心无措的出岫见她闭上眼睛没了气息，终于边擦着腮边的泪边笑嘻嘻地站起身。
姚期期知道这是梦，却十分肯定出岫上一世确实是这么做的。
她跟着出岫一起离开院子，却在主院见到了李迎的父亲李存安。
李存安长得肥头大耳，双手负在身后挺着大肚子，像是早已恭候多时。
姚期期还是在大婚的时候匆匆见过他一眼，之后就连李家的家宴一次都没有参加过。
“大人，姚期期已经毒发身亡。只要随便找个将军的小妾顶包就好，没有人会发现的。”出岫笑得开心，一双眼热切地望着李存安，企图从他那里获得什么。
李存安自然知晓她的心思，一双肥手拍了拍出岫的肩膀：“本官当然知晓你的心思，你想做李家的侧夫人本官就满足你。”
出岫感激涕零地跪下：“多谢大人！”
姚期期一脸平静地看着正在做交易的两人，只能感叹出岫聪明却又蠢笨。
既然李存安要杀自己，自然也要除干净她身边的人，省得某日落人口舌，被人拿了把柄。
果然，李存安笑眯眯地伸手抓住出岫的胳膊将她扶起来：“不过我那儿子妾室多，不如你就待在本官身边伺候……”
出岫骤然抬脸，眼中的喜悦霎时变成惊惧：“大人，当初您答应的是只要我除掉郡主就让我当李家的侧夫人啊！”
“是啊，本官不就是李家的主人吗？”李存安迷恋地摩挲着她的下巴，“来人，将她带回李府，若是吵闹，便随意杀了就是。”
出岫瘫坐在地上双眼空洞，嘴里呢喃不停：“不是这样的，我要嫁给李迎，我要嫁给李迎！”
姚期期依旧没什么表情，她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没了国公府，她与出岫都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不过李存安为什么要置自己于死地，她仍旧不清楚。
毒发身亡后，姚期期的尸体两日后才被发现。
陛下震怒，将李迎府中的所有小妾发卖；致仕两年的姚国公拄着拐杖从老家赶回晏都。
姚期期看着阿公苍老的面容和花白的头发，走到他身边靠在他的肩膀上。
“是我的错，若我当时听你的，不把你嫁进这地方……”姚觅行扶着棺椁老泪纵横，“阿公对不起笙儿，对不起培宁，亦对不起期期，还如何有脸面去见你们啊！”
姚期期心中亦是难受，纵使是阿公强行将她嫁进将军府，她也曾怨怼过，可如今见他这般，只恨李存安与出岫恶毒。
“国公莫要再伤心，期期泉下有知该如何安心？不如让她早些入土为安吧。”李存安面上难过，心里却一阵痛快。
姚觅行红了的眼睛盯着他：“你们李家对不住期期，她定不愿意葬入李家，期期的棺椁便由我接回姚家，灵牌也入姚家宗祠。”
李存安不喜姚家，但要顾李家的颜面，自然拒绝：“期期是李家的媳妇，自然葬入李家。”
“朕准了和国公的要求。”皇帝白衣来到将军府，“李迎宠妾灭妻，实不为襄宁良配。朕便擅自替襄宁赐李迎一纸休书，从此她便与李家无任何干系。李卿，你看如何？”
皇帝语气淡淡却不容置喙，李存安心中埋怨，面上不显：“陛下说的是。”
姚期期的棺椁葬在了姚家，在姚奉笙和杨培宁的旁边。
一月后，岐州牧林寄玉押解李迎回晏都述职。
“国公。”
林寄玉出宫后便一路快马赶到姚家宗祠，遇到已经满头白发的姚觅行。他跪在姚期期的牌位前，牌位上刻的是襄宁郡主而非李氏期期。
“我已向陛下请旨赐婚。”林寄玉跪在牌位前，并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青色长袍裹着纤薄的背脊。
亦如当年姚期期初见他时。
姚觅行知晓期期与林寄玉本是两情相悦，因为自己偏见才拆散他们。若是当初……期期兴许会幸福些。
如今期期不在，林寄玉要娶妻也无可厚非。
“是我的错，硬生生拆了你们的姻缘。是我识人不清。”姚觅行拄着拐杖离开宗祠，只留下林寄玉一人。
充满禅香的祠堂冷冷清清，林寄玉一下子颓软了身子，改十分随意地坐在蒲团上，从怀里掏出个符纸。
姚期期凑过去瞧，他手上的竟然是参加殿试时，她为林寄玉求的文昌符。
她记得当初一给他，他就随手扔掉了。没想到他竟然一直留着，甚至保存得很好。
“李迎不会活，可我怕他在轮回路上遇着你，所以让他晚点再死。期期，你可要走快些。”林寄玉起身将文昌符放到祭盆中，火舌卷走了符纸，瞬间化为灰烬。
他又坐回蒲团上，痴痴地望着姚期期的牌位，仿佛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就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我为你入仕途，若重来一次，期期，你可愿意为了我……”勇敢一次，告诉姚国公你不想嫁给李迎。
可他不愿为难姚期期，哪怕她已经死了。这种为难她的话，他仍旧说不出口。
林寄玉笑得吊儿郎当，仿佛并不在意：“罢了，人都不在了，我还说这么多作甚。”
转身离开时嘴角却骤然下撇，眼中狠戾清晰可见。
姚期期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林寄玉任州牧前便在晏都有府邸，这次暂回晏都述职便住在自己的府内。
姚期期上一世从未进去过，竟在梦里轻而易举地跟着林寄玉回了家。
“公子，人已经在柴房，一直叫着郡主的名字。”
连霜仍旧冷着脸，好像从未变过。
自姚期期将他放到林寄玉身边到她死，已经有两余载未曾见过。
林寄玉闻言，回房换了身漆黑的衣裳，衬得更加面白如玉，身姿纤薄。可他神情却冰冷得可怕，姚期期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
推开柴房的门，阴冷潮湿的气息险些将人扑倒，说是柴房，其实就是个小型牢房。里面弥漫着一股腥臭味，老鼠遇到开门后射来的光亮便撒腿跑得无影无踪。
在角落里躺着个娇小脏乱的身体，因为太过害怕而身子偶尔一颤：“郡主……”
出岫？她怎么会在这里？
姚期期自小和出岫一同长大，自然一下子就听出出岫沙哑的声音。
长期待在阴暗的柴房中，突然而来的刺眼的光迫使出岫睁开眼睛，见门口站着林寄玉，顿时身子颤得更加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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