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一更
姚期期心中一大堆事，怎么都没胃口。晚膳是白菜粥，为了让自己脸色好看些，她努力吃了几口。
宁音寺中的膳食全都统一由寺中和尚送来，姚期期看着已经快见底的瓷碗，想来林寄玉应当已经在石亭中等着了，可她却忽然有些胆怯。
“郡主，夜凉，这件衣裙厚一些，奴婢帮您换上。”璧儿拿了件翠绿色的衣裳过来，姚期期还在发慌，顺着她的动作将衣裳换上，出门都没发觉到不对劲。
姚期期愁眉不展地走出院子：“璧儿？”
她回头，璧儿在房门口站着，并没有跟着自己一起去石亭。
“郡主和林公子好生聊聊，奴婢在这儿等您，有连霜暗中跟着，您且安心去。”璧儿清冷的脸上一直浮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眸光却十分犀利。
姚期期点头，抱着手中的木盒，一个人躲着寺中和尚往石亭去。好在现在是晚课时间，东院这边没有几个人。
清澈的月光照在远处石亭中的少年身上，青丝如墨，软软地披在背后和胸前，露出好看精致的脖颈和瓷白的脸。
他似乎在蹙眉，嘴唇轻抿着不知在思索什么。
姚期期在安静的夜中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不忍心打破这幅如画的景色。她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去望着林寄玉。
此时的他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有了个二甲第二的名次，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就这么痴痴看着，不知不觉便失了神，直到她站得太久，膝盖猝然疼了一下，她小声闷哼。
林寄玉在小和尚送来晚膳后便匆忙赶过来，已经在这儿等了一炷香。春夜的风还是有些凉，他正打了个冷颤便听到石亭外不远处有人发出声音，
他闻声望去，翠绿色的身影占满了少年还不太成熟的心。那一炷香的时间他都在想如何解释白天的事，可一见到姚期期，便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只想靠近她。
“郡主！”林寄玉起身，快步小跑到姚期期面前。他望着她的脸，怎么看怎么欢喜，满心满眼都是她。
可一低头却瞧见她怀里抱着的木盒，眼熟得很，林寄玉一眼便看出那是自己托璧儿送给姚期期的玉津萝。心中欢喜顿时跑得无影无踪。
姚期期被林寄玉小跑带来的风吹醒了神：“书生，我……”
“无需多言，我送出去的东西，怎么都没有再回到我手中的道理。”林寄玉凶巴巴地立即开口，脸撇到一旁不去看她。
姚期期一脸茫然，以为他还想继续疏离自己，委屈地垂首：“我只是想知道这是什么，并没有想还给你……”
其实她确实是想把玉津萝顺便还给他的，不过林寄玉现在脸色有些难看，只好作罢了。
“真的？”林寄玉将脸又撇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问。他太高，姚期期要仰着头看他，他微微弯了弯腰，好让姚期期不那么辛苦。
姚期期觉得他的脸似乎离自己太近了，近到她能感觉到喷洒在自己脸上的温热气息。
“自然是真的！”姚期期逃似的先到了石亭中坐下，等林寄玉在对面坐下才继续道，“好端端的，送我这个做什么。”
“我知郡主自小体弱，特意去寻了这个来，名为玉津萝，有了它，郡主的身体便会安康如意。”林寄玉从怀中掏出鼓囊囊的油纸包，放到石桌上展开。
姚期期莫名想起幼时在百越遇到过个自称神医的乞丐，也是这么和她推销丹药，说吃了便能长生不老。
“你莫骗我。”她笑着，将目光放在石桌上，油纸上摆了几块糕点，有些已经碎了。
林寄玉有些着急：“我亲眼见陛下从宝阁中拿出来，不会有假。”
“我自然知晓，我只是想知道，陛下为何会将玉津萝给你。”姚期期关心地问，纤细白皙的手指捻起半块儿碎了的糕点送入口中。
林寄玉连忙起身，上半身跨在石桌上，伸手将她手上的糕点抢了过来，闷闷道：“又碎又冷，别吃了。”
姚期期不知道忽然哪里来的胆子，直接顺着他的手在他指腹间的糕点上咬了一口，赌气一般：“那也要吃。你快说，陛下为何要给你玉津萝？”
“今日在宫中向陛下求的。”林寄玉摩挲指腹，重新坐了回去，也跟着将姚期期另一半没吃的糕点捻了吃掉，“我还未说原因，陛下便带我去了宝阁。”
他也不知为何如此轻易便将此种珍宝拿到了手。
姚期期印象中，陛下从来都是公私分明、万分严肃的人，怎么偏偏如此？
她向来娇贵，今日一下子知晓了太多事，脑子登时乱成了浆糊，下意识又想拿一块糕点，刚入口便被苦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想要吐掉，却被林寄玉及时用右手堵住了嘴：“吞下去。”
林寄玉迫不得已出此下策，若是姚期期不信他，定不会吃下玉津萝，那她的身体……
他实在是有些凶狠，姚期期被他一堵，手心紧紧贴着她的嘴唇，哪怕林寄玉下了毒也咕咚便吞了下去。
这时林寄玉才松了口气，倒了一杯自己熬得温热的紫苏饮让姚期期喝下缓一缓。
姚期期边小口喝着边看了看方才咬过一口的糕点到底是什么——
手上哪有什么糕点，分明就是晶莹剔透的玉津萝，上面还有自己的牙印。这玉津萝长得漂亮精致，味道却令人难以下咽，也不知道林寄玉何时塞到她手里的。
既然已经咬了一口就不能浪费了，她干脆将剩下的玉津萝一股脑塞进嘴里，就着紫苏饮一道吞入腹中。紫苏饮里似乎加了许多糖，缓和了嘴里的苦味。
“吃了会长生不老吗？”姚期期用帕子擦了擦嘴，随口调侃道。
林寄玉一愣，以为姚期期想起了他是谁，摇摇头：“不会。”只能让天生体弱之人重获精气而已。
紧了紧右手掌，掌心存留的温热随夜色消失。
“原是我多想了。”这一闹，姚期期本来要问些什么全都忘了，皱巴着脸左思右想也没想起来。
林寄玉见她愁眉苦脸，犹豫了一晌开口道：“我虽只得了二甲，但为了……我会努力尽快擢升。”
“什么？”姚期期回过神来，只听到后半句，对他十分欣慰，“我相信你！”
她重生前林寄玉已经官居二品，那时他才刚及冠而已。若他解开晏烛之战，便肯定不止二品。
不知为何，林寄玉脸上似乎没了刚才的愉悦，转而失落起来。这郡主是没听到他前面那一句，还是故意忽视？
“郡主，该回房歇息了。”璧儿在石亭外撑伞悠悠地出现。
原来在下春雨。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花叶上，簌簌地响着，和璧儿的声音一同打破了二人的寂静。
姚期期将手伸出石亭外，凉凉的水滴淋在了她的手心，她终于想起了自己找林寄玉的目的。
“书生可曾习过武吗？”
林寄玉愣了愣，不知她为何忽然这样问：“不曾。”
璧儿会武，手上的另一把伞对着林寄玉的肩膀直接戳了过去，甚至中间还打了个转儿，以防被他多躲过去。
不过林寄玉的确不会任何功夫，顶多折毛笔的手劲大了一些。眼见璧儿对自己打过来，凭着敏捷的反应堪堪躲过。
“公子，这是您的伞。”璧儿手肘一弯，将伞横在他面前。
林寄玉看了一眼没有接过，越过姚期期和璧儿直接淋雨跑掉了。
“书生！”姚期期想叫住他，又怕太大声被人发现，只能和璧儿怏怏回到房中。
不知为何，身体有些燥热，歇息时只肚子上盖着被子，第二天甚至热醒了过来。
她难受地睁开眼，碎发汗湿在肌肤上难受极了，将被子掀开才舒服了许多。她站起身，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也不那么畏寒。
记得昨晚好像吃了一些糕点，还有玉津萝……姚期期不知该喜该哭，哭的是上一世她竟然将玉津萝用来压箱底，若是她在成亲前吃了，阿公也不会因为她体弱而将她嫁给李迎；
喜的是，她的身体不再走两步一喘，阿公也答应不会勉强自己，她今生不再会嫁给不喜欢的人。
姚期期没有唤璧儿进来，而是自己穿好衣裙，在小院子里跑了好几圈，果然不像以前那么虚弱。
她高兴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想和阿公和林寄玉诉说，可他们一早就进宫去了。
她只好将这事先告诉了璧儿，璧儿一听也替她高兴：“郡主可介意奴婢将此事告诉皇后娘娘？”
“你与宫里一直有联系？”姚期期愣了愣，上次她见宫里的人还是四五天前宫里的人过来给璧儿送行李。
璧儿显得很从容：“未曾，奴婢只是觉得皇后娘娘若知晓您身体康健，一定会高兴。您上次进宫不是和皇后娘娘说了心悦林公子吗，经此，皇后娘娘一定会帮您的。”
姚期期点头。璧儿实在是过于真诚了，她都不知道该不该放心。
“郡主放心，璧儿绝不是背主之小人。”璧儿总是冷着的脸有一丝松动，“因为奴婢是年允旻的女儿。”
年允旻，她隐约记得璧儿确实是豫章人，且本姓年。
姚期期试探地问：“是豫章年副将？”
“正是。”璧儿像是在回忆，“晏烛之战过后，我爹幸存却被人暗杀，那播人连整个年府都未放过。而我当时在外跟随教武先生学习才幸免于难，我听说陛下会路过豫章，便跟随陛下来到皇宫受庇护。为不受奸人发现，就在皇后身边当宫女掩人耳目。”
姚期期重生前和璧儿并没有任何关系，不过她在那本账簿上看到过年允旻的名字，想来也和李存安脱不了干系。
“璧儿，你放心。年家一事和晏烛之战，终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七天转瞬即逝，姚期期也该回和国公府。林寄玉进宫受职封，因为只官至六品，虽是京官但尚未有自己的府邸，只能暂时住在官舍。
姚期期刚到国公府门口，姚觅行已经拄杖等待多时。他苍老的面容堆满了笑，亲自扶着姚期期的手将她接了下来。
“期期身体大好，我心里实在是高兴。走，阿公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陛下知晓此事，特意将膳坊的厨子送到家里来给你做膳。”
姚期期心里自然也是欢喜，宫里的糕点都是一等一好的，香饮子也是一绝。刚好马上入夏，从前她体弱不能用冷食，这回可算是能一饱口福。
“阿公，咱们进去吧。”
姚期期先同璧儿一起回房收拾了一下，等到厅堂时，阿公下首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提裙一路小跑过去：“书生！”
怎么阿公竟和林寄玉同在一桌上，看起来还要一起吃饭？
“阿公，书、林大人怎的来了？”姚期期用青竹云面团扇遮了半张脸，将勾起的唇角和染红的脸颊藏在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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