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牡丹仙子

　　桃花苑，东都洛阳城内最有名的欢场，据说这“桃花苑”三字并非因桃花繁盛而来，而是语出有典。
　　“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
　　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这首曲子是桃花苑中每位姑娘都会唱的曲子，但若问此曲是何人所作，姑娘们便会抛给你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如若你争口气，在春宵帐暖之时还能想起此事，姑娘们便会告诉你，这是当年文德皇后长孙氏所作。不知听到此言，这位客官会作何感想。
　　是夜，桃花苑的大堂、阁间都坐满了人，均是抻着脖子，看向看台帷幔，恨不得能望穿那层层叠叠的桃粉纱帐，好一睹众仙子芳容，李白和唐一笑也身在此列，虽然一个姑娘和一群盼着见花魁的男人坐在一桌不免有些奇怪，但是显然唐一笑并不在乎这些。
　　此时，外面该是夜幕四合，月明星稀，而屋中却是一派的灯火通明，脂粉甜香，从帷幕后头开始传来阵阵的琴瑟之音，轻快灵动，勉强能够愉悦心神。
　　三月十五日，是桃花娘娘的生辰，也是一年之中，桃花苑最为热闹的一天。在这一天，连平日里难以见到的花魁也会露面献艺，全洛阳、乃至临县的此道中人都会聚集于此，可谓是热闹非凡。
　　“呦~这不是员外郎嘛，外面风大，您快里面请着~”
　　“王校尉~您没来的这几天啊，兰兰可是想您想得眼睛都哭肿了，待会儿您可得捧场~”
　　“钱老板呐，您也来捧场了，哎呦请进请进~”
　　若说往日，迎客的都是这桃花苑里的小厮，可今日却是崔妈妈亲自站在门口迎来送往，一边累得直揉腰，一边却笑得比向日葵都灿烂，非但未人老珠黄，反而称得上风韵犹存。
　　怪道这崔妈妈如此热情，只因今天来人之中，能称得上熟客，也能称得上稀客的可不在少数。
　　所谓青楼妓院，在古代并非是不法生意，相反，这可是一门分门别类极为明确的行业。大类上讲，有色妓与艺妓之分，而若是按服务对象来分，则可以分为宫妓、营妓、官妓、家妓和民妓五类。
　　平日里，这些官员大多都去光顾职业道德更好的官妓场所去了，虽然桃花苑规模大、人数多，但当官的都要讲个面子，除非是玩腻了才去别处换换口味，也只为图个新鲜。因此这些官员们才既称得上是熟客，却也称得上是稀客，面对他们，崔妈妈自然要展现出高度的热情来。
　　各行各业，都要讲一个关系，和下头打好关系，能办事，和上头打好关系，也能办事，更何况是桃花苑这种迎来送往的买卖。而除了这上上下下的人之外，还有一种人，在这里也会受到极大的欢迎。
　　“彩袖玉碗错金杯，娉婷美人流光飞。琵琶声乱心鸣鼓，帷帐罗翠望眼追。”此诗一出，顿时一片喝彩声，那作诗之人折扇轻摇，好不自得。
　　“却是不知今日江大才子这诗是送给我们哪位姑娘的啊？”城中几位重量级人物已经入场，崔妈妈也不再站在门口迎客，反而开始活跃场中气氛，若是放在后世，只怕也是营销界的个中高手。
　　“自然是送给绮兰姑娘的。”
　　“呦~妈妈我先替绮兰谢过江公子了，还请公子稍坐，一会儿我便让绮兰出来亲自为公子敬酒，到时候公子可要多喝几杯哦~”
　　所谓才子佳人，用在此情此景真是再合适不过。都说老鸨爱钱姐儿爱俏，其实也不尽然，比起这副皮囊，才情却是首位。
　　唐朝时，科考之中，诗赋所占比重甚巨，而青楼风月之中，又是唱词为艺，此般一拍即合，也实是有趣。
　　此时场中可以称得上是人声鼎沸，熟人文生才情切磋，对诗送诗，官吏员外互相问候寒暄，却是好不热闹。
　　而李白却只顾一人喝酒，小杯喝酒，喝得不甚痛快，听得那人大作，和周围一阵阵没几分真心的场面话，神情更是不屑一顾，眉眼间一派孤傲之色，显然对方才那位江大才子的大作很是不以为意，对这些虚情假意的东西更是反感。
　　若说恃才傲物，狂狷自傲，李白绝对算是一位。
　　唐一笑想起昨夜之时，李白到底还是答应了她，只待解决铜面大盗一事，便解了【乌云草】的药力，回到长安，回到他的天下。只不过最后，李白突然有些突兀地问她，“你可知，你的名字从何而来？”
　　唐一笑未答。她本想说自是父母所赐，可看着李白的神情，她又有些莫名地没敢开口。
　　她既未开口，李白却也不再言，二人各自回到房中，此后便是一夜无话。
　　今日清晨，唐一笑照例在院中练剑，两趟太清剑走过，一时心有所感，抬眼看去，便只见李白正站在屋外看她，唐一笑只觉面上不免有些尴尬，可李白却好像睡了一觉便将昨夜气氛忘了个一干二净一般，此后二人又是如常般随意打趣说笑，直至入夜，便来了这桃花苑。
　　其实今早，唐一笑手中所持并非往日练剑所用凡铁，而是李鸦九所铸【鸦九剑】。
　　原本【鸦九剑】一直在她的游戏包裹之中，但心情莫名烦闷之下，却是拿了出来，抱着剑擦了许久，复又突然起身，持剑而舞，踏八卦，游太清。可一向观察力敏锐的李白却并未询问剑的来处，也着实让唐一笑白白紧张了许久。
　　“快看！仙子出来了！”
　　一声高呼，唐一笑也随众人向台上看去，只见台上帷帐映出了曼妙的身姿，帷幔如同莲花开放一般，层层落下，天上有杏花瓣如雨落下，幔中传来细声妙语，细听之下，却是如闻仙音，圆润无瑕，叫人心驰神往，怎一个妙字了得。
　　蝶衣红袖云扇舞，犹似仙宫著词声。
　　唐一笑身为女子尚且如此，遑论场中的其他男子，单说他们这一桌，便是双目赤红者有之，呼吸粗重者有之，呆滞不动如痴如傻者有之，可见这是何等刺激。方才还给绮兰姑娘写风流诗的江公子此时也是直勾勾地盯着纱幔，全然将绮兰姑娘抛在了脑后。
　　帷幔并未完全落尽，却只余下薄薄一层纱幔，帷幔之后，那道曼妙的身影突然变得灵动，广袖细腰，肥臀丰乳，舞姿诱人，直将这些人勾得三魂去了两魂。
　　忽然，帷幔兀地落下，这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感尽去，可却更显诱人。
　　只见台上女子酥胸半露，肤若凝脂，柔荑半藏于袖中，却在手臂上扬之时一览无余。一双明眸轻抬，便将这一众男子的心收入掌中，随意操控，长发飞舞之间，却如九天仙子下凡，亦清亦媚，明艳动人。
　　正值此时，唐一笑却忽闻李白说道，“原来是她。”
　　话音刚落，便只见自屏风之后走出无数莺莺燕燕，可谓是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唯一的共同点是，都美得不可方物。
　　早先的那个美人莲步轻移，被众人如众星捧月般围在其间，丝竹声起，便是一曲艳舞，可谓是一场视觉上的饕餮盛宴，后来方知此舞原有名字，名曰“仙音牡丹舞”，实是再贴切不过。
　　一舞终了，崔妈妈尚未及开口，便只听见场下无数人高喊，“牡丹仙子——”
　　原来这不可方物的美人，便是这桃花苑的花魁，亦是今日他们来此所要见的对象，洛阳城内最娇艳的一朵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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