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十八）

　　「找到神農有巢，是求醫還是找麻煩？」

　　聽到藥神慣常平靜無波又帶點嫌棄的聲音，雲仔深吸一口氣平緩激盪的情緒，控製功體在背後流轉。

　　唰！

　　異樣的聲響讓鴆罌粟轉身一看——

　　——背後展開一對黑褐色翅膀的少女，正神情熱切的望著他。

　　驚異異象，他聽到麵貌有些故人影子的少女道「藥神先生，還記得在羽國的日子嗎？」

　　恍惚一陣，藥神隨即反應過來。

　　「我沒見過你。」而眼前的女孩子起來隻有十六、七歲，比他離開羽國的時間還小。

　　「您曾飼養過一隻鵲鳥......帶牠診治病人、研讀醫書、處理藥材......」難得有些支吾的少女不自覺晃了晃動背後奇異的翅膀，而那雙翅膀……

　　「這怎麼可能！？」藥神覺得自己的念頭過於荒謬，這是話本故事嗎？

　　的確，他以前救過一隻樹鵲，但隨手醫過的生物太多，隻有一隻幼鳥最特殊，康復後也很有靈性的一直待在旁邊，相處過一段時日，但自從被迫離開羽國後，就再也沒見過那隻被他取名過的鵲鳥了。

　　少女卻肯定了他的猜測。

　　「阿雲來找你了，藥師先生！」少女歪頭的動作簡直和當初的幼鳥一模一樣，背後那對翅膀除了放大與記憶中也無二致。

　　他確實喚過鵲鳥這個名字……

　　鴆罌粟不敢置信「阿雲是……妖族？」

　　見已經被接受，少女愉快地解釋道「不是，我是少數保有原形的魔族之子。多年前，我還無法化身成人，偶然之下以偽裝型態與先生相識。如今我擁有的藥學基礎，全是仰賴當初先生的教導。」

　　鴆罌粟努力消化這些訊息「魔族怎麼會在羽國？」

　　「母親遭到敵人的追殺，不得已避入羽國，後來也是相同的原因而離開。」雲仔簡單解釋，眼中浮起黯然又迅速被壓下，沒具體說明的母親下落鴆罌粟也可以想像。

　　聞言，藥神沉吟，仔細打量羽國『故人』「這雙眼睛......你是那個人的血親？」

　　「血緣者確實是來自於他……但我不過是個私生子罷了。」看向一邊，雲仔不在意道。

　　恢復鎮定後，藥神問起雲仔來此的目的「你來找我做什麼？報仇？」

　　「不是，我怎麼敢拖累先生去對付可怕的敵人。」雲仔鄭重地向藥師行禮「雲仔非常思念先生，於是拜託還珠樓找到您，感謝您當年救助與教導之恩。」

　　「不需要，當初隻是一時興起，能學到東西也是你的悟性，和我無關。」誰知道隨意和一隻靈性的樹鵲叨唸藥理，會教出一個魔族少女？

　　雲仔歪了歪頭偷笑，看來先生和以前一樣彆扭，不善接受感激「先生不怪我偷師就好。另外，雲仔這些年查到當年迫害母親的人，和閻王鬼途有些關聯，還請先生小心，他們不隻是交易藥材的組織。」

　　不知道鴆罌粟和閻王鬼途的糾葛，雲仔關心的提醒先生，卻沒得到回應。

　　見藥神不語，雲仔躊躇著，看著眼前尋找已久的先生，多年舊事湧上心頭，情緒斑駁複雜。

　　「先生……」

　　雲仔猶猶豫豫的開口，事實上，這才是她的目的，也是埋藏已久的渴望。

　　「先生……我……」

　　撇開閻王鬼途的糟心事，藥神看著雲仔背後微微炸開的羽毛，心想倒是和以前緊張的反應一樣「有話就說。」

　　雲仔不知道自己的情緒被洩漏，鼓起勇氣，眼中的金色彷彿燃燒起來，說出的話堅決而不顧一切。

　　「先生……我能稱呼你一聲師尊嗎？」

　　這時，一陣風吹過，帶起樹林簌簌作響，彷彿少女緊張跳動的心跳，伴隨著勇氣坦然展現在黃衫藥神麵前。

　　鴆罌粟手中的秤桿微微一頓，背過身不再麵對少女「隨你吧。」

　　「師尊！！」

　　掩不住笑容，雲仔激動地撲上去，藥神一時避不過也推不開，隻好無奈的接受。

　　良久，才拍拍懷裡少女的頭，應下這聲呼喚「……嗯。」

　　*

　　得到承認，收起翅膀的雲仔在師尊發怒前起身，開心地和藥神傾訴自己的經歷。而知曉認下的徒弟和閻王鬼途有些關聯，藥神也將這麼多年成為格命司，試圖瓦解組織失敗的事情告訴雲仔。

　　「原來師尊和幽冥君是朋友，早知道我就問問冥醫前輩了。」因為藥神行蹤向來隱密，雲仔尋找多年已將近放棄，陰錯陽差之下，過了這麼多年才找到故人。

　　「你說你現在專門研究精神方麵，可知道醫治失覺症的方法？」多年來，阿雲也用他教過的藥理基礎擴展出自己的專業領域，或許也能提出以前沒想過的醫治思路。

　　雲仔表示她還做不到像師尊可以不用出診就能開藥方「師尊友人的情形，沒看到也不好下判斷，如果隻是清醒不過來，或許有辦法，但如果是肉體因素，就不一定了。」

　　這個必須當麵才能判斷，雲仔另外問道「當初封嬸是因為被地氣衝擊，導致腦部神經錯亂，師尊可有更好的方法？」

　　「沒有，根據你的描述，目前以緩和藥性安撫精神，疏導錯亂的氣血，已是最佳方案。考慮封嬸的年紀，就算是有好友動手術，成功的機率也不到兩成。」藥神道，想著等好友來取甦覺丹，可以讓阿雲一起過去看看嶽靈休。

　　這麼想的鴆罌粟，就聽到來自好友的呼喚「小鴆。」

　　雲仔聞聲轉頭，隻見一個眉宇淡如青雪，氣度恢弘，淵似深海的翩翩公子，帶著潛藏龍淵的江湖氣息，和會見好友的愉悅緩步走來。

　　但這位公子顯然不是嚴肅正經的人「才一陣子不見，就見好友喜獲愛女。小鴆，這速度真是意想不到啊。」

　　「以前在羽國無意中教出來的徒弟阿雲，麥亂想。」看到眼前人的表情就知道此人在胡思亂想，鴆罌粟有些頭痛「旻月知道堂堂遙星公子的思維這麼發散嗎？」

　　「哈。」遙星看少女年紀輕輕說是羽國故人明顯有異，心中有些猜測不提，繼續打趣道「這可不能怪我，小鴆你一向孤僻，要是真有妻女，想必詩兒也會高興的。」

　　雲仔在一旁偷笑，就聽師尊沉聲道「阿雲，送你的遙星大叔離開。」

　　「大叔......小鴆，你真狠啊......」縱橫江湖多年，仍顯年輕的遙星公子不敢置信，隻好屈服在藥神的勢力下「我不說了，打個商量，阿雲麥叫我大叔，叫大哥。」

　　「見過遙星大哥。」雲仔淺笑著行禮，帶著一點名師之徒的驕傲，姿態落落大方。

　　別小樓看看雲仔的手，笑道「好不容易小鴆的徒弟有練過武，小鴆向來是我們之中最柔弱的一個，可要保護好他啊。」

　　「是。我一定會保護師尊！」不在意被試探，雲仔很高興藥神離開羽國後，能獲得摯友相伴。隻是師尊從來就不善武藝，竟然也被好友吐槽，可見這些年根本沒有多少變化。

　　「不需要你多管閒事。」鴆罌粟表示不想理會剛認下的逆徒，直接開口趕人「遙星，你該離開了。」

　　遙星知道好友嘴硬是顧及他的夜盲症，關心問候幾句後便順應小鴆的要求，帶雲仔去看失覺症的病人，那也是他們共同的摯友，已經十五年未真正相見了，這些年彼此都在盡力救治，但願小鴆的徒弟能帶來一線希望。

　　一路上，雲仔知道此人仍對好友突然冒出來的徒弟有些疑慮，因為相信師尊的友人，以及沒有隱瞞的必要，雲仔便坦率的將部□□世告知，避免徒生誤會。遙星這才知道，原來師徒的仇人都與閻王鬼途扯上關係，少女身上也背負著的血債。

　　「難為你了，這麼多年不容易吧，阿雲。」別小樓拍拍雲仔的頭，欣賞堅強的後輩能以善心正麵回報世間，能讓自己活得快樂不耽於仇恨之中。

　　雲仔鼻頭一酸，五味雜陳，對師尊的友人多了一份親近。

　　遙星公子向來關愛前途無限的後輩「如果你刀法上有問題，可以來埋霜小樓。」

　　「多謝你，遙星大哥。」

　　*

　　診視完溫泉中的病人，雲仔收回手「師尊的藥術出神入化，此人的身軀被調理的狀況非常好，隻是五竅被鎖失去知覺多年，不同的藥性沉積在要穴中，意識也處於混沌，對外界並無感應。」

　　「失覺症的醫治方案雖有聽冥醫前輩提過理論，但我並非針術專精，這方麵的手術可能要拜託冥醫前輩的傳人，恕雲仔學藝不精，隻能簡單行針慢慢疏導。」

　　「有何差別？」遙星的妻子旻月問道。

　　「以我的能力，可能需要至少一年的時間，才能讓不同的藥性會合，發揮作用。」

　　雲仔思索了一下，又道「不過，如果單純喚醒此人的意識，我能以入夢之術連結起五感和外界的聯繫。若再配合自身運功，可減少不少時間。但若是意識清醒，身軀卻不能動彈，不諦為一種折磨。」

　　遙星旻月對視一眼，遙星向雲仔點頭「老嶽頭睡得夠久了，該起床了。」

　　就再讓他們驚嘆一次吧，好友，遙星旻月都相信你。

　　「好。」不廢話，雲仔當即劍指點向嶽靈休的額頭，將意識沉入其夢境深處。

　　一片黑暗中，茫茫無邊的煙霧遮蔽雲仔視線，試探的踏出一步，似觸動到什麼，數道光影夾帶真氣向少女襲來。

　　雖然被本能功擊，雲仔仍是輕鬆避過，以記憶傳承的術法指引，找到並喚醒嶽靈休的意識。

　　「嗯？你是誰？」沉睡多年，嶽靈休仍停留在昏迷當年，夢境中呈現出來的容貌也比現實年輕許多。

　　雲仔向師尊的摯友介紹自己，並說明其麵臨的狀況「藥神鴆罌粟的徒弟，前來為昏迷多年的前輩醫治，還請前輩運使功體隨行針路線配合，可加快身體恢復的速度。」

　　一番交流簡單說明情況與告誡，嶽靈休驚異少女來歷和時間流逝的同時，也爽快的答應。

　　雲仔當即退出意識之境，雙手掐訣將術陣拍入病人腦中，後者身體頓時一震，未睜開的眼皮不斷顫動。接著揮手化出一排銀針，按照穴位一一落下，隨著雙方同時運功配合，嶽靈休周身冒出熱氣，溫泉水開始沸騰。

　　「一柱香後，就可以拔針了。」雲仔喘息後抬袖擦了擦汗，對遙星旻月道「嶽前輩的功體深厚超乎預料，每日按剛剛的穴位行針一次，不到一週便能動彈，剩下就需師尊慢慢調養了。」其實調理身體雲仔也做得到，但師尊應該會想親自來。

　　不隻功體厚實，此人的意誌力也超乎尋常，即使對外界並無感應，但十多年來的意識體保持得如此完整，足以說明此人意誌之堅定，令雲仔佩服不已。

　　「阿雲，多謝你。」時隔多年，老嶽頭終於可以醒來了，等人能行動後定要好好痛飲一番。

　　雲仔不好意思道「是我學藝不精，如果是前輩的傳人，嶽靈休前輩定然能馬上行動自如。」

　　「小鴆的徒弟已經很厲害了，未來必能超越你的師尊。」擅長精神之術的人是少之又少，何況是一位頗有天賦的藥師呢。

　　「我仍遠遠不及師尊。」雲仔害羞地感謝前輩的鼓勵，為盡量減少五日裡的負擔，給出進入夢境之法「按照這套術法，可以潛入嶽前輩最淺層的意識，和他溝通。不過夢境隨心變化，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危險，使用時請小心。」

　　若非知曉三人皆非凡，並且信任師尊的友人，雲仔也不敢輕易交出此法。

　　遙星眼睛一亮，打著在意識中暢快對飲的主意，笑著拍了拍雲仔的頭。

　　然後就被洞悉的旻月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頓時又縮了回去，麵容無辜。

　　雲仔不知道夫妻間發生了什麼交流，隻是感覺到眼睛有些刺痛。確認嶽靈休沒有問題後，笑了笑便向兩人告辭，準備之後再來複診。

　　有些疲累但一身輕鬆的雲仔欲回家，此時，還不知道金雷村多了一隻冷冰冰的狐狸，以及她的青梅將被搶走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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