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你真让我开眼界了
有那么一瞬间，蔚悦是真的想丢下外卖和近乎报废的电动车落荒而逃。
不过，说到底，她还是胆怯了。
对面的男人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还在喋喋不休的控诉自己之前的失误。
“喂，你说话啊，赔钱。”
说话间，伸手就要去推她的肩膀。
面前一晃，一双大手已经拎过她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不是没有想过重逢，多少个夜晚，望着华灯初上的夜景，沈安度一次又一次问自己，还想她么。
想过很多种。
或许会如初见的那天，她穿一身白色的公主蓬蓬裙，两个麻花辫垂在脑后，害羞的垂眼，最后，只是木讷的蹦出两个字：“你好。”
又或许是在不知名的街道上，两个人擦肩而过，四目相对。
单单没有这种。
大手一扯，将她挡在身后，拉开风衣，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抽出一叠人民币，甩给对面的男人。
“这些钱，够了吧？”
说完，拉过她的手臂就要走。感受到身旁人的反抗，他停下身。
寒风肆虐，他身上的黑色风衣敞开着，里面是一件针织羊毛衫，衣角挽起，紧紧熨帖着肌肤。
有雪花飘落在他发梢，连带着长长的眼睫毛也沾染了水汽。
他长高了不少。
面容俊朗，少了年少的稚气，许是面色不好，衬的整个人更加冷淡疏离。
反手拽过她，四目相对，她分明看到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溢出的怒意。
“我……还有工作，不然没钱。”蔚悦尽量保持平静，他却忽的冷笑。
几分嘲讽，几分戏谑。
清澈的声线缓缓划过耳膜：“三年不见，你真让我开眼界了。”
远处的一辆跑车里，一个男人推门而下，小跑到两人身边，左右张望，环顾四周。
没有看到什么人，这才小声对沈安度说道：“安度，剧组的人还等着，我们快走吧，被人拍到乱写就不好了。”
她挣脱他的手：“沈先生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话音刚落，不等沈安度回应，蔚悦已经一瘸一拐的走向那辆电动车。
没过多久，那个身影消失在小巷深处，沈安度只觉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径直走到车旁。
“砰”的一声，一拳砸在车玻璃上，经纪人脸色惨白，伸手拉过他的手，白皙的手背上一片红肿。
“安度……”
沈安度似笑非笑，盯着远处的某个点，语调又冰又冷：“Allen，帮我去查刚才那个人的资料，越快越好。”
大步跨进车内，将头靠在身后的背椅上，沈安度揉揉太阳穴，闭上双眼。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她那双惨不忍睹的双手。
他不懂，明明以前那么亲密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不声不响的消失。
再次见面，只是张口闭口的谈钱，她是有多缺钱？
居然还云淡风轻的唤他沈先生……手背隐隐作痛，沈安度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怒火。
等到了剧组定好的酒店，沈安度拉过行李箱，戴了口罩，大步跨进内堂。
“今天下午有一场你的戏，安度，你看要不要我去和导演商量一下……”
沈安度回头，面上已恢复温和。
仿佛刚才的冷冽根本没有存在过。
“没事，不能因为我耽误了整个剧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沈安度率先离开。
Allen盯着他的背影，心里不免狐疑。
带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阴晴不定。
深深叹口气，想起沈安度让他查的事，忧心忡忡。
刚才在街道上遇见的那个人，到底和沈安度有什么关系……
雪已经停了。
屋里没有开暖气，沈安度刚刚推门走进房间，便看到同剧组的人围了一堆烤火。
他没有多言，只是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
拿起Allen刚给他的剧本，修长的之指尖一页页翻过，最终，视线落在了剧里的一句台词上。
男主和女主分别多年后重逢的狗血桥段。
两人支离破碎，已无法回到从前，男主悠悠对女主说：“这么多年了，我不过是想要一个理由，也好过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人抛下了五年。”
不过是一个理由，一个让自己死心的理由。
右手已经不受控制的翻出了钱包夹层里的照片，照片上一个女孩脸颊泛红，长发及腰，也不过十几岁的模样。
他记得，那年初次见她的情景，院里的合欢花开的正好。
隔壁的玩伴正和他商讨要去掏鸟窝，突然汽笛声响起。
红色的跑车从院门口缓缓驶来。
计划泡汤，隔壁的人撒开脚丫子就向院外跑。沈母已经拉开了车门，伸手拉过一个女孩，看起来比他要大几岁。
她有些胆怯，双手紧紧绞着身上的蓬蓬裙，两个麻花辫垂在脑后，白皙的小脸上染了红晕，一步一步被沈母牵到他面前。
却也不说话，只是用那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盯着他，见他皱眉，忙移开视线。
“阿度，这是你以后的姐姐，比你大三岁，以后要好好相处，悦悦，和弟弟打个招呼。”
闻言，她这才把目光落在他身上，还是不敢说话。
沈母推推她的小手，她这才红了脸，低低的蹦出两个字：“你好。”
至此，沈家平白多出了一个人。
按道理，对于沈安度来说也不过是吃饭时多出一份碗筷的事情。
可他就是看不惯她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明明那双眸子乌黑透亮，搁在她身上，多么不搭。
于是，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也从来没承认这个比他大上三岁，所谓领养来的姐姐。
故意将墨水泼在她白色的公主裙上，刻意在她喝的牛奶里掺了牙膏。
她从来没有生过气，依旧对谁都淡淡的，每天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话少的可怜，偶尔出现，也安静的仿佛不存在。
少不更事，当时的他没少欺负她，其实只是想看看她到底会不会出现除了平淡之外的其他表情。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沈安度想，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
蔚悦推着电动车回到餐厅，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多。
老板在餐厅里忙的火热朝天，沾圣诞节的光，从外厅到里面的包间，座无虚席。
她将电动车停好，想了想，还是选择如实汇报自己把电动车撞坏的事情。
走上前，悻悻的叫了声老板。
老板没理她，满脸堆笑欢送用完餐的小情侣。
又不甘心的叫了声。
“你叫魂儿啊？没看到我正忙呢，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爬回来的啊？”一连几个发问，蔚悦听的一愣一愣的，咬咬唇。
“老板，电动车……坏了。”
“什么？”声音顿时提高了几个分贝，鼻子下为了赶时髦特意留下的小胡须气的一上一下。
“老板……我……今天雪大，是天气原因。”
还真是一本正经的推脱责任。
看她可怜巴巴的苦着脸，趁自己心情大好，挥挥手：“从你工资里扣。”
“……可是……”
“不愿意，走人。”
留给她一个背影，继续张罗新的生意。
蔚悦顿顿脚，垂头，双手上的血已经干了，怎么抠都抠不掉。
走出餐厅，立刻被迎面吹来的一阵风糊了眼睛，揉了揉，浑身无力。
槐城是一座老城，几年前刚刚翻了新，入目皆是高楼大厦。
唯有她住的贫民小巷，与城市的繁华格格不入。
本来两年前这小巷也是要被推倒重盖的，政府的压路机已搬到了巷口。
巷子里住的十几家钉子户死活嚷嚷着不让拆，有拉条幅的，有朝监工泼脏水的，更有甚者，以跳楼自杀苦苦要挟的……
她的房东程霖就是其中之一。
政府的人见形势不对，回去上报给领导，领导一看，交涉无望，让人撤了机器。
程霂曾和她说过，贫民巷里的人之所以死死守着这片摇摇欲坠的危房，不过也是被逼到了绝路，想要趁机从政府那里得到些好处。
说到底，不过是一群可怜人。
从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手电筒，蔚悦摸黑上了楼。
打开房门，上了锁，顺手开了房间里的灯。
灯泡亮了，她踢掉脚上已经湿透的鞋子，翻身爬上了床。
闭上眼睛，便是那人的影子。
本以为能躲上一辈子，没想到不过三年，他们终以最现实的差距狭路相逢。
他高高在上，她低如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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