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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伴君赏月


  距昆仑山遥远的北方,有一个与它齐名的地方,蓬莱岛。

  与昆仑山的景象完全不同,,蓬莱岛仿佛是独立在世外的仙境,被海上的雾气笼罩着,隐于汪洋之中,有着一种朦胧的美。

  据经常出海打渔的海民说,有时能在海上看见远处有座巨大的岛,岛上散发着七彩的光,一条瀑布从岛上的石崖上流下,蜿蜒着进入海洋,有仙鹤盘旋在巨岛岛上空,仙鹤背上似是还坐着仙人。

  他们奋力向岛划去,却怎么也到达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座岛在海上消失。

  ……

  今晚的月亮特别美,蓬莱岛小溪里的石头都照映得闪闪发光,带着潋滟的水流环绕着一个院子,是这独有的一景。

  一个少年坐在院子的亭子里吹箫,悠悠的箫声环绕,犹如少年无可奈何的低喃,那箫声突然轻了下来,像是一个人沉沉地叹了口气,在晚风中逐渐停歇。

  一曲毕,少年收起了笛子,倚在亭子的石柱边上,开始擦拭佩剑。

  他擦得很仔细,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要先小心地摩擦过剑上的每一条纹路,再用软布顺着轮廓擦拭。他的那把剑在月光下,像玉石一样洁白。

  “穆棱,在干什么呢?”一个雄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伴随着沙沙的脚步声。

  “吹箫,擦剑,”少年并没有回头,而是专注于手上的事情,“还有赏月。”

  “你……”脚步声停了,男子想说些什么,却又强迫自己不往下讲。

  “虽然穆棱看不见,但今日是初八,书上说,每年这月的初八,月亮都会很圆,今晚的天气这般好,不赏月岂不可惜?”

  少年不过八九岁年纪,行为举止却透露出稳重大气,言语中略带着点自嘲,却不带自卑,不卑不亢,像是那一点自嘲只是为了安慰他的师父。

  少年放下配剑,转过身来。

  虽然还很年幼,却也能看出他脸上的几分刚毅,剑眉微舒,鼻梁高挺,白皙的皮肤像手中的玉箫一般无瑕,在这月色中,他的周身如同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这样温暖的气息却被他自身带有的清冷气质硬生生削去几分。

  只是那一直闭着的眼,使这张脸少了点灵气,黯淡了几分。

  “夜晚露重,师父不前几天还有些腰疼吗?有什么要紧的事这般急忙赶来?”虽然江穆棱这自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眼盲寻遍名医也没能治好,但这院子他住了三年,实在是太过熟悉,走得脚下生风,乍一看与普通人无异。

  眼盲也就意味着,在黑暗中,其他的感官会一点点地无限放大,江穆棱仅凭着微小的动静,就走到了他师父面前。

  “这不是,有跟你入地图的人选了吗。”

  “师父找了一年也未寻到,如今竟然有符合条件的人选?是我蓬莱的弟子吗?”江穆棱也有点惊讶,不变的表情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不,是昆仑这次招收的弟子,一个与你同岁,火灵根,一个五岁,木灵根。”

  江穆棱听见“五岁”时,笑了“和我入修真界的年纪一摸一样。”

  “可是师父你想过吗?人家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将单灵根弟子借给我们。”

  “……穆棱,三日后随我去昆仑,当面商议此事。”师父摸着让自己心疼的小徒弟的脑袋“无论如何,为师也要让你能看见这世间万物。”

  师父走了,江穆棱还一个人站在庭院中间,身边虽然枝繁叶茂,但还年幼的少年在枝叶间的身影显得格外寂寥单薄。

  晚风又起,激荡起这阵风的是一把通体雪白的宝剑,乘着夜色,破云而上。

  ……

  昆仑,雾虚峰。

  楉冰看着蓍蒿真人的脸色在雾虚真人讲述原委的时候就变得乌黑,这会儿更加不忍直视。

  楉冰在想,该怎么说,她这位师父才不会恼怒之下把她从窗子里扔出去。

  “女孩子家的,怎么那么不矜持!”蓍蒿终于开口了,一张口就是破口大骂,被他的师兄狠狠拍了一下脑袋。

  “师父,是您叫我进来的我当时并不知您在沐浴啊。”楉冰露出无辜的模样,堵住了蓍蒿真人的话。

  那还能怎么办呢?原本以为是个臭小子,几个大男人糙就糙了,骂了也就骂了。可这是个小女孩!蓍蒿从小就没和女子打过什么交道,这会儿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做,女孩子也能是像男孩那般皮糙肉厚的吗?

  蓍蒿觉得这事无比棘手,让他想直接甩袖子溜走。

  “这事还有谁知道?”蓍蒿瘫坐在床上,烦躁地挠着头发,本来他平时躺自个儿卧房可以赤裸着上半身也不会有人说他,这会儿只能用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她的家里人知道,在昆仑,只有你我知晓此事。”雾虚真人想,以后要找个机会好好和楉冰讲一下男女之防了。

  “好了好了,学会引气入体了就别呆在我这,赶紧回房去!”蓍蒿疲惫地甩甩手,让楉冰离开了。

  楉冰走后,蓍蒿才一下松了气,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瞧你这德性!也幸好楉冰年纪还小,不然你这可就是刷流氓。”雾虚觉得他这模样着实好笑,难得开了个玩笑。“你们刚才在引气入体?楉冰学得怎么样?”

  “我教的哎!还能差到哪里去,这小子……楉冰悟性也还行,五年内筑基,不难。”

  “那和蓬莱的那位亲传弟子比起来,又如何呢?”

  “楉冰才刚开始修行,看不出来,但那江穆棱确实太妖孽了,剑修是所有修士中修为增长最慢的,因为它最修心,心不定,就难以控制自己的剑,但那江穆棱入门不过三年,便练气九阶,我看呐,不出两月,就能筑基了。”

  “还是那句话,有时候天赋不是最重要的,悟性心性才是,”蓍蒿又话锋一转“他确实优秀那又怎样,我徒弟也不差好吧?”

  雾虚被逗乐了,“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教楉冰上手炼丹啊?”

  “早着呢,等她练气五阶了再说,要不然连炉火都控制不住,白白浪费我的药材。这阵子就让她认认药材,背背丹方吧。”

  “对了,她不是还要和你学剑吗?刚好,先和你学着吧。”

  雾虚苦笑“要是她学不好,受打击了可怎么办。”

  “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要做好失败无数次的准备,如果她对修剑这件事没有那么执着,就算放弃了也不会太伤心的。”蓍蒿趴在床上,翻看着床头已经破破烂烂了的丹书。

  听这话说的,有当人家师父的样子吗?雾虚觉得他这位师弟确实不会管这种事情,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炼两炉丹来得实在,这些烂摊子啊,还是要他来收拾。

  雾虚·既当爹又当妈还要当师父·真人虽然自己没有孩子,但一手管着一个大熊孩子,现在另一手又牵回来一个小的,他上辈子是欠谁了吗?

  ……

  第二天太阳刚出,楉冰就醒了,披了件外袍,就穿过浓雾到了雾虚峰的林子里,找了一处没被露水打湿的软草地,盘腿坐上去运转真气。

  她是木灵根,在这样的地方能更好地增长灵力,也不容易感到疲惫,清晨的鸟啼声很轻快,让她身心放松,运转了一个又一个周天,在某个瞬间,她觉得自己与丛林融为了一体。

  约过了一个时辰,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照亮了昆仑山的每个角落,唤醒了每座山峰。

  快到弟子用早膳的时候了,楉冰快速起身回去,早上的修炼让她现在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充满了力量。

  修炼一途有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大乘、化神、飞升七个境界,她现在有没有到练气都不清楚。

  既然离开家选择修真,又有这般好的天赋,她定不能让雾虚真人失望,也不能让她那个便宜师父看笑话。

  洗漱完后,看见铜镜里的她一身蓝衣,原本散落的头发用蓝发带束起,耳边依旧是两条小辫,弟子令牌挂在腰间。

  楉冰朝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嗯,真是个俊俏的小公子。

  去雾虚峰的弟子饭堂用了早膳,楉冰小小年纪着一身蓝衣弟子服饰,在一群看起来至少二三十岁的橙、黄衣弟子中显得极其打眼。

  不过雾虚峰的弟子大多知道了这位蓍蒿真人亲传弟子的事,所以也没人上前刁难,只是好多人都看着楉冰优雅得体地用着早膳,仿佛在看什么节目一样。

  后来来了位绿衣弟子,告诉楉冰雾虚真人今日有弟子的考核,怕是无法亲自教导,让她好好看丹书。

  于是楉冰抱着一摞书回了自己小屋,把木窗撑开,让阳光照在桌上,又烧水给自己泡了壶茶,坐在桌前一页页地翻丹书。

  在书院的时候楉冰就学习优异,成人认得的字她大多是能念出来的,但这丹书上有些字的确生僻难懂,楉冰只能把自己认得的部分读懂,不认得的字另抄在纸上,等她见到雾虚真人或者师父就去问。

  那些书上不全是难懂的文字,还伴有插画,那些草药被描绘得很生动,连隐蔽的叶脉也详细地画出,所以楉冰并不觉得枯燥,看完了一本后又拿起了另一本。

  等到太阳偏西,肚子也饿得咕咕叫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她好像是连午膳都忘了吃,这一看书就停不下来的毛病,她在家的时候就体现得淋漓尽致,只是那时会有父母来提醒,这会儿却是没有了。

  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她从窗台上捡了片叶子,夹在她看到的那页,把书整齐地收好,下次再看。

  她也是饿急了,饭堂的晚膳是面条,她一口气吃了两碗,连着带葱花的荷包蛋和汤全部吞了下去,撑在位子上站不起来。

  来用晚膳的弟子觉得,不愧是亲传弟子,五岁的饭量都和寻常人不一样。

  为了消消食,她特地绕了远路回去,在林子里逛了会儿。

  站在一棵不高的树前,她用点力气一跳,抓住了较粗的枝干,脚尖在树干上轻轻一蹬,便翻上了树枝。

  摘了片叶子夹在二指中间,凑近嘴唇,吹起了家乡独有的歌谣,那是与日复一日的无趣修炼不一样的欢快曲调,又带着江南小调的柔美。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鱼戏莲叶间。”

  明明只有吹奏的声音,却好像有位年轻女子,戴着斗笠,划着小船,穿梭在莲花塘,用俏皮的语调哼着歌。

  寂静的林间,回荡着这样一首小曲,所有附近的弟子都停住聆听,好奇是哪位弟子来了兴致吹上这么一段。

  声音戛然而止,再没了动静,却连这雾虚峰的晚风都温柔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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