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捌肆
“老奴不敢。”
赵德安躬身退出重华殿，在屋外候着。
姬玉看姬凤雏就完全不打算离开，脸色不自觉得转沉。
她知道这个后宫，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稍有不慎，都可能被人抓着错处，问罪处斩。
一旁，丽婕妤看着自己心仪的男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总算来看她了，心里虽有怨怼，但更多的是欢喜。
这种感情，真的可以用守得云开见月明来形容。
她拿起筷子，想为姬凤雏布菜，就听到姬玉道：“父王，您的所有饮食，都是御膳房安排的，倘若您在母妃这里吃坏了东西，母后定然会追究责任的。”
“那朕现在就下旨，昭告后宫，今日不管朕吃坏了什么东西，都与重华殿无关，可好？”姬凤雏也是铁了心要留在重华殿用膳。
……
姬玉真的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旨意，紧抿着唇和他对视着。
龙北辰明白姬玉的心思，当然也懂得姬凤雏的帝王心性。
作为一国之君，又是姬玉的父亲，无论如何都是不允许自己的臣子忤逆自己的。
于是，他暗暗握住了姬玉的手，让她不要再继续违抗姬凤雏。
姬玉几不可见地皱眉，看着他的手，暗暗叹了口气，算是退了一步，道：“既然如此，小瑞子，去取银筷来，为父王试菜。”
“喏。”
周瑞连忙照做，躬身退到一旁，到柜子里拿银筷子。
很快的，他又回到了饭桌旁，正想布菜，就听着丽婕妤道：“把筷子给我吧。”
“喏。”
周瑞躬身送上银筷子。
丽婕妤起身，拿着小碟子，将面前的菜肴一一尝了一遍，道：“皇上，这些菜，臣妾都尝过了，您想吃什么，告诉臣妾，臣妾给您布菜。”
姬凤雏看着她的举动，知道这个女人真的是把自己看作是她的天。
“不用，你的身子病弱，朕自己可以。”姬凤雏让她坐下，拿起筷子道：“今日，我们就像是平常人家那样吃顿团圆饭，不需要拘泥于君臣之礼。”
“喏。”
丽婕妤是真的很开心，温婉地在他身旁坐下，便端起酒杯道：“公主和驸马难得回来，母妃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
“儿臣不敢当。”姬玉端起酒杯道，“理应儿臣和驸马敬父王，母妃。”
她其实很不喜欢母亲对待姬凤雏的态度。
可是，作为皇帝的妃嫔，每日期盼着皇帝的驾临，应该是他们的常态。
母亲自然也不例外。
回想过去的自己，不同样如此嘛。
即使贵为皇后，丈夫的心依然不属于自己，这应该是最可悲的一件事。
她端着酒杯，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龙北辰看着她的神情，便知道她想起了不开心的往事。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端起茶杯，道：“父王，母妃，我的身体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感谢你们将玉儿嫁给我，这是我此生的幸运。”
他认真地喝下了那杯茶，又倒了一杯，道：“这第二杯，敬父王，谢父王不计前嫌，接纳儿婿，更祝愿青鸾国和龙啸国，永结秦晋之好。”
“说得好！”姬凤雏开心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朕也希望龙、青两国永远和睦。”
“第三杯，敬母妃，祝愿您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额，好。”
丽婕妤很开心，笑容温柔恬静，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我也希望你和公主和和睦睦，白头偕老。”
“母妃放心，儿婿定不会辜负公主的。”
姬玉听着他的话，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
不管将来如何，她知道这一刻，龙北辰是真心的。
“那就好，吃菜吧。”
丽婕妤很开心，说话的时候，便让周瑞送上了火锅。
“来，最近天气凉，吃火锅能暖和一点。”
“好。”
姬玉将最新鲜的羊肉片放入火锅，烫熟之后，就夹到了丽婕妤碗中：“母妃，羊肉温补，对您身体好，多吃点。”
“嗯。”
丽婕妤点了点头，看着姬凤雏道：“臣妾若是没有记错，皇上应该是最喜欢吃涮羊肉的。”
“是啊，朕最喜欢涮羊肉。不过，涮羊肉，要搭配辣椒酱才好。”
“说到这个，臣妾倒是准备了。”
说完，就见周瑞送上一小碟辣椒酱，“皇上，这是丽婕妤亲自做的辣椒酱，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你身体不好，还吃辣椒酱？”
“不，臣妾不吃，只是每到冬天就预备着，想着若是哪天皇上心血来潮过来重华殿，那就刚好可以用了。”
“原来是这样。”
姬凤雏抿唇浅笑，立刻握住了她的手，道：“这么多年了，朕都没能好好照顾你，难为你还这么周到地想着。”
“这些是臣妾应该做的。”
丽婕妤低头，看到他握住自己的手，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欢喜。
十几年的不闻不问，总算在这一刻得到了慰藉。
姬玉看着这一幕，心里非常恼火。
可是，她也明白母亲对姬凤雏的执着，低头自顾自的吃着酒，却看到龙北辰为她烫了些黑鱼片。
“你的手有些凉，多吃些东西，暖和一点。”
“嗯。”姬玉抿唇点头，算是平心静气地吃完了这顿饭。
而后，又看着姬凤雏陪着丽婕妤说了些家常话，便离开了。
丽婕妤送他出去，追随了好长一段路，才停了下来。
姬玉跟在她身后，看她站在风口处，便上前给她披了件狐裘大氅。
“母妃，人都走远了，回去吧。”
“玉儿，让我再站一会儿，明日之后，便很难在见到他了。总是他对我冷情，我却无法对他无情，叹只叹我身为女人，还是帝王的女人，很多时候只能忍着，挨着，等着。”
姬玉听着她这番话，顿觉伤感。
还记得三年前，她刚刚重生成姬玉的时候，也是走不出龙瑾慕给她的情殇。
那是她内心最痛的回忆。
直到现在，每每想起，都会隐隐作痛。
身后，龙北辰慢慢走过来，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里：“就让母妃多站一会儿吧。”“嗯。”
姬玉点了点头，心里明白，这一眼，可能会成为永别。
丽婕妤就那样站着，知道姬凤雏的仪仗消失的宫道的尽头，也没有离开。
她的眼神十分忧伤，正想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皇后洪如卿的声音。
“本宫还在想，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挡在宫道之上，原来是丽婕妤和七公主啊。”
她的气场强大，在管事太监陆廷锴的搀扶下，慢慢悠悠地走到姬玉和丽婕妤面前。
在她身后，还跟着青宫最得宠的五公主姬蔓。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儿臣给母后请安。”
三人一同行礼。
洪如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语调慵懒地挥了挥手，道：“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姬玉伸手把丽婕妤扶起来。
“丽婕妤，听说皇上刚陪你用过午膳？”
“额，是。”
“这可真是母凭女贵呢！若非七公主和七驸马回国省亲，本宫都记不起你这个妹妹了。算算时间，皇上有三年没有去过重华殿了吧？上次去的时候，还是送七公主出嫁和亲吧？”
洪如卿故意对丽婕妤冷嘲热讽。
其实心里非常恼火姬凤雏去重华殿看了他们。
丽婕妤听着她的嘲讽，抿唇浅笑：“是啊，上次见到皇上，就是玉儿出嫁的时候。今天是玉儿回来省亲。皇后娘娘说的没错，嫔妾确实沾了七公主和七驸马的光。”
……
洪如卿听着她这么坦然，嘴唇不觉抿紧。
一般如果被奚落的对象反驳，才能让她感到畅快，偏偏这个丽婕妤不安排里出牌。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嫔妾一直都有。”
丽婕妤笑着福了福身，说，“倒是有些人，人老珠黄不自知，还妄想将皇上留在身边。嫔妾想，若不是皇上必须依照礼制行事，只怕独守空房的人，不只是臣妾一人。”
“你什么意思？！”
洪如卿板着脸质问她，甚至想动手打她。
姬玉连忙站在了自己母亲面前。
“皇后娘娘何以如此生气？嫔妾不过是随口说出后宫各位姐妹的情况罢了，并非特指什么人。”
“哼！”
“外面风大，嫔妾身子弱，不宜久站，先行告退了。”
说着，丽婕妤挽着姬玉的手，就要离开。
“站住！本宫何时准许你走了？”
“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丽婕妤也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了，好的坏的，今晚也是最后一次了，之后她就远离青宫，居住别院了。
“本宫看丽婕妤的身体好了很多，想让丽婕妤帮忙抄写几卷经书，为青鸾国祈福。”
她不怀好意地笑道，“丽婕妤不会拒绝吧？这可是在为国祈福呢！”
……
“母后！您别太过分了！”
姬玉将自己的母亲护在身后，“母妃身子依然虚弱，这件事父王也是知道的！你若是一定要母妃抄写经卷，儿臣只能去议事殿，请父王做主了！”
……
“好啊，你现在就去告诉你父王……”
洪如卿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身后的姬蔓打断了。
“母后！父王日理万机，哪有心情过问这样的琐事，儿臣看丽娘娘的身子确实还没有完全康复，不如就让她回重华殿休养，关于抄写经卷的事，交给儿臣和七妹妹吧。”
“蔓儿……”
洪如卿略带不解地看着姬蔓，刚好对上了她的眼神，似乎是明白了她的用意，点头道，“也对，那就由七公主代替丽婕妤吧，不知道你可愿意？”
姬玉只要她们不为难自己母亲，别的也就不在意了，点头答应道：“当然愿意，一切等明日用过早膳之后，再行抄写。”
“好，那就这样吧。”
说完，她喊了一声摆驾蒹葭殿，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在她们离开之后，姬玉才微微松了口气，扶着丽婕妤道：“母亲，你今日是怎么了，为何要跟她起冲突？”
“许是忍太久了，想着明日便离宫了，所有有些放肆了。”
丽婕妤浅浅一笑，拉着姬玉的手道，“母亲让你难做了。”
“没有，只是玉儿担心你得罪了她，她会怂恿姬蔓到父王面前告状，那么我们就可能去不了别院了。”
“额，是母亲想得不够周全。”丽婕妤颇带歉意地看着她。
姬玉摇了摇头，安慰道：“总算有惊无险。起风了，女儿先扶您回去吧。”
“好。”
三人一起回到了重华殿。
姬玉看她有点累了，就让周瑞伺候她喝了汤药，让她好好休息。
龙北辰看她的说神色略微有些凝重，便拉着她到屋外说话：“怎么了？在担心什么吗？”
“抄写经卷，我怕皇后和姬蔓会使坏。”
“你这么聪明，我相信能够见招拆招的。”
“咿？三郎何时对妾身这般信任了？”
“难道，本王说错了？玉儿不够聪明，容易被她们算计？”
“这倒不是。”
姬玉摇了摇头，道：“只是，不太想跟她们争斗，很累的。”
“就算斗也没有几天，大不了本王的肩膀给你靠着，这样就不累了。”
他半开玩笑地说着，很难想象，这是从龙北辰口中说出来的。
姬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三郎，这是跟谁学的？竟然如此油嘴滑舌？”
“不需要跟谁学，只要心里有了在意的人，自然就会了。”
……
姬玉听着这话，不禁掩唇笑了。
秋水潋滟的眸子认真地凝视着他，小声道：“这么说，三郎有在意的人了？”
“明知故问。”
他伸手圈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将她带入怀中：“我只能用行动来诠释一切了。”低头吻了她的唇。
姬玉没有拒绝，缓缓闭上眼睛，抬手环住他的脖子，点着脚尖，回应着这个吻。
这时候，周瑞跑了出来，看到这一幕，连忙捂住了眼睛：“奴才什么都没有看到。”
……
姬玉连忙和龙北辰分开，瞪了他一眼道：“小瑞子，你也变坏了。”
“奴才不敢！只是，礼乐司那里来人了，说是请公主驸马，还有龙啸国使臣，到韶华殿饮宴。”
……
“好，我们现在就更衣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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