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白头人送黑发人

　　
<p>翌日清晨，六点钟，天边泛出鱼白色，一束阳光穿透云层射了下来。</p>
<p>鬼潮知晓阵法的攻陷不下来了，于是向四周快速退去，在这个时候，如果它们再不找个地方躲起来，那就等着魂飞魄散吧，现在的情况，我们占了有利的位置，甚至是以略胜一筹来形用战局，毕竟天亮了，阳光对怨魂们的杀伤力不用我太过于多说，大家应该都很清楚。</p>
<p>从午夜到清晨，我们三个人站在阵法中始终未曾挪动过一步，双脚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柔软的泥土被陷入了深深的脚印。</p>
<p>在和鬼潮中的恶鬼拼杀接近十个小时，我的铜钱剑早已经散落一地，现在也只是持着桃木剑继续和怨魂对抗，手中的桃木剑末端开叉，裂痕从顶端蜿蜒延伸到剑柄处，剑身处坑坑洼洼，和木锯上的锯齿没啥两样，剑身的边缘也都成了焦炭样，一股烧焦味传了过来。</p>
<p>现在终于熬到了清晨日出之时，看见晨光从云层里射出，直落在草坪上，一直保持着高度战斗警觉的我也随之松了口气，因为对抗鬼潮，我耗光了全身精力，就算在体力出现严重透支之时也照样咬牙坚持，现在见到了晨光，那种感觉不言而喻，感觉人生第一次是见到如此美丽的曙光，我在放松警惕后，体力不支的我整个身体往后跌落，瘫软地睡在草坪上，而手中那把桃木剑也随意斜插在草地中。</p>
<p>和那些恶鬼斗了一个晚上，明华锋和周教授也好不了那里去，不过总体来说，他们的功力深厚，耐力持久，并没有像我那么疲倦。</p>
<p>我睡在草地上，望着日出的方向，不自禁地傻笑，享受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久违的阳光终于出来了，如果太阳来得再迟一点，恐怕以后就没机会看到日出。</p>
<p>日出之时，幸亏没有遇上阴雨天气，要是碰到烟雨蒙蒙的天气，没有了阳光照射，恶鬼们绝对不会退去，有了乌云盖顶，阳光就无法穿透云层，也就没法对鬼潮造成伤害，那么它们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撞击阵法。</p>
<p>像它们这种人海战术，一浪接一浪地冲击着阵法，就这样折腾了一个晚上，就算再厉害的阵法也会被削减大部分的威力，而且还会直接影响到阵眼的有效力量，很简单的例子，任何的发动机都以最高速的临界值运转，不用一个晚上就碎成渣了，阵眼也如此，一直源源不断地输出，就算是航空母舰的核反应堆也没法这样持续消耗。</p>
<p>阵眼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它在我的上空瑶瑶欲坠地盘旋着，速度变得非常缓慢，看样子是维持不了多久了。</p>
<p>我目光斜视着地面，划漕里的铜钱剑基本上都成了废铁，剑柄处不再产生新的符文，剑身歪歪扭扭地插在地上，甚至有些已经断成两节。</p>
<p>围绕着阵眼旋转的那些符文此时已经暗淡无光，摇摇晃晃的样子像是要跌落一样，没有新的符文，现在阵法的力量仅靠着剩下不多的符文苦苦支撑着，威力倒退到最低值。</p>
<p>“喀嚓”一声响，阵眼凌空破碎成细粉，随即洒落一地，在阳光的折射下，碎粉尤为耀眼，细粉落在草坪上便化成一滩清水，就像战斗英雄在经历过一场大战之后折戟沉沙。</p>
<p>我赶忙提醒周教授，说道：“你看，阵眼碎成粉了。”</p>
<p>周教授面无表情，淡淡说道：“碎成粉也没办法，它的能量已经到了尽头，也算是尽了人事。”</p>
<p>也是的，为了阵法能正常运转，这个阵眼是贡献出最后的一份力量了，尽最大努力让阵法产生的流罩保护好我们三个人，流罩在阵眼的有力支持下，帮我们挡住了大规模的鬼潮冲击，同时也碾轧了大部分的恶鬼，使得它们魂飞魄散。</p>
<p>这时，周教授叹了口气说：“鬼潮虽然挡住了，我们也活了下来，但却让里面的大家伙跑了，以后恐怕很难有安逸之日。”</p>
<p>“那可怎么办啊。”我艰难地翻过身问道，毕竟这是个大问题。</p>
<p>先不说里面的大家伙出来后会不会祸害其他人，就目前有一点需要解决的，我们三个已经和他们彻底杠上了，那么接下来的日子会不会被它们满世界追杀。</p>
<p>他们可是冲破了封印没有了约束，以后做什么事都可以肆无忌惮，特别是那个灵婴，要是找我们报仇，那肯定是永无安宁之日。</p>
<p>这时的周教授气色也不太好，脸上除了疲倦之外，更多的是担心，说道：“走一步算一步吧。”</p>
<p>“有没有办法追寻它的行踪，然后召集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彻底解决了它，以免后顾之忧。”我突然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点白痴，单凭我们现在的能力，如果它来了也不一定能收拾得了它，还谈什么彻底解决。</p>
<p>周教授摇了摇头，眼中充满忧虑。</p>
<p>从他的眼里，我能看出他所担心的并不是仅仅灵婴这一个，还有很多东西，就比如在江北酒店，藏在里面的东西肯定有很多，而且那些东西的实力不容小觑。</p>
<p>我看到周教授在思考出神就没有过去再打扰他，而是转过脸问明华锋：“师兄，你说，里面除了那个灵婴，还会有什么厉害的东西？”</p>
<p>过了一会，明华锋还是没有回应我，或许他是体力过度透支了，过于疲惫而太困，只见他耷拉着脑袋，我在侧面可以看到他满脸疲倦，单膝跪在地上睡着，仅靠着手中的铜钱剑支撑着身体。</p>
<p>周教授没有听到明华锋说话，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然后转身瞧了一眼。</p>
<p>刚刚我也不过是随意望了一眼，并没有太仔细观察，现在顺着周教授的目光仔细望去，只见明华锋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干瘪的嘴唇翘起一些乳白色的薄皮，而薄皮下面唇肉却是变成紫黑色。</p>
<p>嘴唇怎么变紫黑色了！</p>
<p>我满目惊讶，他本来的唇色也不是这样的啊，这不应该是一个活人应有的颜色啊，那可是死人才专有的唇色。</p>
<p>周教授见状，瞬间站了起来。</p>
<p>我离明华锋最近，就是躺在他两米外，随即用尽全力，一个翻滚就来到他的身旁。</p>
<p>周教授也从他的位置踉踉跄跄跑了过来，尽管他捂着小腿，脸上显露出一丝痛感，但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p>
<p>我用力摇了摇明华锋的身体，他没有任何反映，耷拉着的脑袋紧靠着手臂，而手臂紧握插在地上的铜钱剑。</p>
<p>周教授来到他的跟前，双指放在他的鼻子处探息，然后双指又在脖子的大动脉处感应。</p>
<p>良久后，周教授脸色非常不好，疲惫中带着伤感，摇了摇头对我说：“别再晃了，没气了，都凉透了。”</p>
<p>怎么就凉透了啊！刚刚还好好的，我们还对抗鬼潮整整一夜，他的体质比我好，我都还没凉，师兄怎么会凉！我不相信周教授说的，随即自己也伸手过去明华锋的鼻息探了探。</p>
<p>可能师兄睡着了，鼻子的呼吸频率过于微弱而感受不到，我再将双指放在师兄脖子处的大动脉，十几秒过后，我的脸色也不好看，师兄真的是没气了，而且皮肤下还传来阵阵冰凉！</p>
<p>这可是个好端端的大活人，才过几个小时啊，天没亮之前我们都一起抵抗着鬼潮，那时候还活蹦乱跳，怎么现在说没就没了。</p>
<p>我不得其解，问周教授原因：“大学长怎么会突然间死了，有没有办法知道他的死因？”</p>
<p>“唉，死因很简单，这说起来，跟江北酒店里面的东西有关，当时出来时，他没说出口，以为没多大碍的事就暂且搁置这事，原本打算等处理完面前的事再问他的。”</p>
<p>我越来越疑惑，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p>
<p>“他的精神元在酒店内应该受到过重创，抗衡鬼潮时又要耗费巨大的精力，现在猝死暴毙。”</p>
<p>“在酒店里受到重创？我怎么没看到！”突然间我止住了嘴。</p>
<p>因为响起在江北酒店里我遇到鬼打墙时，是明华锋救我出来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间小黑屋里，在那摇摇曳曳的烛光下看到他脸色不太好，当时我也没太在意，因为那时候我也好不了哪里去。</p>
<p>“你知道我在进去酒店时看到了什么吗？”</p>
<p>“你是遇到鬼差时及时赶到的，在那个时候还能看到什么？”</p>
<p>“我看了鬼差们都是围绕着华峰，如果那时候没有及时阻止，恐怕他和你的魂魄早已经被鬼差带下去了。”</p>
<p>听到周教授这样一说，我就蒙了，当时是自己乱指鬼差得罪了它们，不应该是都围绕着我吗，怎么会绕着明华锋？</p>
<p>周教授似乎看穿我的不解，他没有绕弯子，直接跟我说：“鬼差过道，就相当于阴兵借道，逢伤患虚弱者必须避让，要是被它们遇上了，是逃不过的，肯定会被勾魂带走。”</p>
<p>突然间，我好像想通了什么似的，问道：“那这么说的话，明华锋当时是有伤在身？”</p>
<p>周教授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走向法坛，他背对着我，佝偻的身影在日出的阳光照射下，没有波澜壮阔，只剩孤独凄凉。</p>
<p>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朗，明华锋在江北酒店里受伤，机缘巧合之下因为周教授来得及时才没被鬼差勾魂。</p>
<p>但接下来摆阵对抗，面对源源不断冲击流罩的鬼潮时，他已经是处于体力消耗殆尽的边缘，差不多油尽灯枯了，但还一直死撑着。</p>
<p>在危急时人的潜力是巨大的，我们三人苦撑接近十个小时，在日出之时，鬼潮都退去了，一切都基本结束了，而明华锋在高强度的作战中稍微放松下来，顷刻猝死！</p>
<p>我用尽力气站起来，半跪在明华锋旁边，慢慢地把他的尸体平放在地，在卸下他手中的铜钱剑时，无论我怎么用力也无法掰开，他的手掌始终都是死死地握紧。</p>
<p>几分钟过去，我还是没办法卸下铜钱剑，最后也不折腾了，就留着这样吧，正如昨晚还没进去江北酒店时，他所说的那句话，一日入道，终生为道。可能道，才是他的最终归宿。</p>
<p>我将明华锋的尸体平放在地，只见他双目紧闭，安详地躺着，就像睡着了一样，而手中紧握的铜钱剑，在晨光的折射下发出金色晕圈。</p>
<p>周教授的背影在晨曦的照射下显得尤为悲凉，他在凌乱的法坛中搜寻，最后在废墟中找到了一些东西，顺便也拿过来了一些香烛纸钱，然后在明华锋身旁席地而坐，并点燃手中那些香烛。</p>
<p>我从教授的手中接过三株香，虔诚地鞠躬三拜，道：“师兄，一路走好！我们来世再做师兄弟！”</p>
<p>周教授将点燃的三柱香插在地上时，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华峰，走好了，以后的日子，你再也不用活得那么累，在下面，也可以随时和几个师兄唠家常了。”</p>
<p>听到教授这么一说，我又想起了师兄昨晚跟我聊天时的场景，好像他说的话都一一被验证了一样，天下大义，匹夫有责，入道者，没有一个是能寿终正寝的。</p>
<p>我的眼眶泛红，眼角有些湿润，其实和明华锋相处了这么久，说没兄弟之间的感情那肯定是假的，同时，周教授和他之间的师徒情也是如此，不过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p>
<p>…………</p>
<p>太阳彻底出来了，清晨的微风吹过，燃烧殆尽的纸钱灰被卷起。</p>
<p>周教授眺望着远处缓缓驶来的汽车，有些迟疑地跟我说道：“乙阙，这次我回龙山学院需要逗留很长的一段时间，也要为华峰举行葬礼，但在龙山学院里，因为有些原因，致使我不能带你回去学院那么快，你就暂且留在这里。”</p>
<p>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p>
<p>不能跟着回去龙山学院参加明华锋的葬礼的确是件遗憾的事，既然周教授都说了由于一些原因致使我暂时不能回学院，那么肯定会有他的苦衷，他也是为我好而已，所以我没有过多的情绪表露出来。</p>
<p>“你跟了我们都快一年了，大部分的东西你也学了，剩下的就靠你的悟性去参透了，过几天，我还会安排一个身边的人过来协同你，直到我回来为止。”</p>
<p>“嗯！”</p>
<p>远处驶来的汽车在我面前戛然而止，周教授随即抱着明华锋的尸体，慢慢地向前走去。</p>
<p>我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开。</p>
<p>或许，现在开始才是新的征程。</p>
<p>……………</p>
<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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