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桑铃身世
“我们到的时间不合时宜，不必如此沮丧。”
小仙君开口安慰我。
自然，这起不到任何的作用，我神情恹恹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复而又低下了头。
“难不成真的要等到楚夜微完成了和桑铃的约定，桑铃才会对楚夜微动情吗？”
“你可记得，轮回之境上，桑铃和楚夜微是如何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小仙君问道。
我看他一眼，点点头，不明白小仙君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桑铃和楚夜微先于利益而相识相知，若要桑铃动情，确实困难，不怪桑铃如此退却逃避和楚夜微之间的感情，这才是你失败的原因。”
小仙君缓声开口，一言一语皆是有道理，让我原本还有些沮丧的情绪消失了不少。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木欧，此事，急不得。”
若是过于着急，只怕会将桑铃推的越来越远，楚夜微想必也是知道这一点。
他对桑铃的感情，都是从细微之处渗透体现的。
桑铃如此玲珑心思，想必也能够感受出来？
至于为什么知道却还会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楚夜微，除了要守护自己那颗敏感脆弱的心，我实在是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
……
在山城的传闻中，楚夜微和桑铃结缘成亲来的莫名其妙。
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为母守孝三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桑铃，是没有机会认识楚夜微的。
但是当桑铃离开孝期一年之后，其父为其物色托付终生的人选。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出手求亲纳彩的时候。
那刚刚上任不过两年的城主，便将一纸聘书和聘礼直接送到了桑家。
古代成亲有六礼，楚夜微却直接绕过了前二礼。
作为一城之主，为一个女子做到如此地步，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
而在一片唏嘘疑惑声中，那桑铃就这样嫁给了他们年轻的城主，成为了城主夫人。
除开两人的突然成亲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其他的，众人也没什么好困惑的了。
毕竟桑铃，若真要论起她的身份，配楚夜微，倒是绰绰有余。
毕竟桑家，原本是城中最为富贵的人家，即便如今落魄了一些，但到底是有底蕴和名望在的。
而桑铃，则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富家姑娘。
众所周知，在山城还没有它正式的管辖城主之前。
山城里的经济事务，都是桑家说了算的。
这里地处偏南，因背靠云山寺而得名，本该叫云山城的。
只不过那云山寺近些年来没落了，逐渐无人提起，云山城便也去了个云字。
它是两国客商贸易来往必经之地，人流量大。
来来往往的四海八方的商队不断，和周围的一些城镇相比，山城的经济发展程度显然要高上一截。
因此在这样的山城里，非但没有偏远地区的萧瑟和凄凉，反而热闹繁荣。
桑铃的外祖父，便是借着这山城的地理位置发家的。
短短几年的功夫，便从一个小商人，一跃成为了山城中的大富豪。
桑铃的外祖父饮水思源，亦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在城中颇得威望和地位。
博得了一个桑大善人的称号。
在京都还未下派管辖山城的主人时，桑铃的外祖父，便是山城的实际管辖者。
山城中人对这位桑大善人，亦是十分地敬重和钦佩。
只不过让人觉得可惜的是，这位大善人此生唯一憾事，便是没有传承后代的香火。
一生只得一个女儿。
这个女儿，便是桑铃的母亲。
桑铃的母亲，名唤桑乐。
自小长在闺中，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其父虽然抱有遗憾，但是对其却也是十分喜爱的。
这一点，从他为其取的字便可以看出。
“乐”，幸福喜乐一声。
只是可惜，当时的桑家老者并没有想到，“乐”字前面为桑，连读起来，却是不详。
按照桑铃外祖父的打算，桑家的传承，应该是由桑铃母亲招婿入赘延绵下去的。
在桑铃的母亲还没有及笄的时候，其父便已经物色好了门当户对的人选。
然而一向听话乖巧的桑铃母亲，却爱上了其父资助的一个落魄的书生。
甚至不惜以死相逼，迫得其父同意了这门婚事。
那书生入赘桑家，得了桑家的帮助，考上了秀才，也成为了这山城中有头有脸的秀才老爷。
婚后几年，两夫妻倒也恩爱非常，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一度成为这山城中的夫妻楷模。
就算是生下桑铃几年之后，桑铃母亲再未有所出，也不见两人有任何的嫌隙。
那秀才对桑铃母亲，依旧是一如既往，两人的感情十分坚固。
故事若是就到这里，便是一个喜剧，桑乐一辈子都得父亲夫君爱护，又有爱女陪伴，自然幸福喜乐一生。
只是没过几年，桑铃的外祖父便与世长辞，将这桑家的一切，尽数留给了桑铃的母亲。
故事的转折点，便是在桑铃的外祖父逝世之后。
桑铃的母亲一介闺阁女子，不懂经商纳务，便又将桑家尽数交给了自己的夫君。
桑铃外祖父逝世后的一两年，桑家日子过得倒也挺美满的。
只是每逢佳节，偌大的桑家，便只剩下了这小夫妻和桑铃三人，着实孤寂冷清的很。
某一天，这位秀才老爷和自己的妻子商量着，能否将自己的母亲接来府中颐养天年。
已失去亲人的桑铃母亲只有夫君一人可以依靠，再加上夫妻本是一体，夫君的母亲自然也是自己的母亲。
桑铃母亲欣然同意，将夫君的母亲接入桑家之后，以礼相待。
却不想，原本平安顺遂的日子，却因此而天翻地覆，偏离轨道。
在桑铃十岁之后的记忆中，大部分都是有关于自己和自己母亲不受待见的。
外祖父离世之后，世间再没有真正可以庇佑她们的人。
秀才老爷的母亲是乡下妇人，却因为培养出了一个秀才儿子而至此扬眉吐气，加上又娶了这山城中最为富贵的姑娘。
在桑铃的外祖父还没有离世之前，桑乐的奶奶，倒是见人就夸，对自家儿媳妇，更是满意的不行。
可来到桑家之后，乡下婆子的陋习，便都显露无疑。
一开始桑乐对其尽心侍奉时，还有些不适和受宠若惊。
可到后来，受人恩惠，便觉得理所当然。
在有心人的撺掇之下，对桑乐更是磨磋了起来。
先是以桑铃母亲多年无子所出而断了自家儿子的香火为由，不再待见桑乐。
之后更是因为士农工商，商者为末的俗念而贬低了桑乐。
此时那位已经是秀才老爷的儿子在山城县衙中越发受到重用，升官加职，只是一步的距离。
这样的关键时刻，自然无暇顾及府中的妻女二人。
而桑乐自小知书达理，温婉贤淑，自然不会背后说人舌根，更何况还是自家婆婆。
反倒是桑铃，从小在父母和外祖父的呵护下长大，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加上母亲因此日渐消瘦憔悴，更是气恼。
某日寻了一个机会告知自己的父亲，却被狠狠地呵斥了一顿，而后母亲和她的日子更是过得越发艰难。
桑铃原本以为低头做人，麻烦就不会找上门，尽数敛去了自己的性子，变得沉默起来。
然而事与愿违，秀才老爷的母亲来到府中不过三年的时间，桑铃的母亲便忧郁成疾，撒手人寰了。
这其中原因，自然不必言明。
桑铃自小失去母亲，孤苦无依，小小年纪经历世事无常，人生变故，和这个所谓的奶奶离不开关系。
先前桑铃外祖父逝世时，曾在山城中引起了轰动，入殓举行殡仪之时，城中百姓自发吊唁。
就连当时的城主都来了。
只是没想到，没过几年，这桑大善人的女儿又撒手人寰。
世人纷纷唏嘘，又想到了失去母亲和外祖父的桑铃。
如今她可是唯一一个桑家的后人了。
只是这丫头年纪尚小，又身为女子，怎么撑得起这偌大的桑家家业呢？
桑乐离世，桑家对外宣称是病故，至于真相如何，却都尽数地掩盖在了那富贵的朱红色大门之后。
时光辗转而逝，桑家门口依旧挂着写有“桑府”大字的匾额。
可内里如何，山城众人却是不知，只知道这么多年来，再未听见这桑家小姐桑铃的消息。
就连及笄之礼，也未曾听闻。
直到很多年之后，刚刚上任两年的山城第二任城主楚夜微忽然向这位桑家小姐提亲，众人这才得到了一些关于桑铃的消息。
彼时，桑铃应该是十七岁了，因为两年前，刚刚退休的老城主派人为桑家的千金送来了及笄之礼。
要不是这件事情，众人都该忘了桑铃几岁了。
及笄，意味着女子成年，到了可以指婚的年龄。
桑铃的身份，前来求亲的人自然是踏破门槛，只是可惜桑铃未过三年孝期，就算是有心求亲者，也只得歇下了这个心思。
这样一晃，便晃到了桑铃十七岁的时候。
桑铃一出孝期，前来求亲者不断，可却一直被那位秀才老爷给回绝了。
而说来也怪，桑家入赘的那位有望升官加职的秀才老爷这两年来竟然还在原来的位置。
山城众人不解，想着要是再这样推下去，那桑铃，可就成老姑娘了。
而按照秀才老爷的说法，意思是自己曾和亡妻恩爱多年，如今亡妻故去，只剩下了这一个女儿，想要多留两年。
一片痴心，自然是换的山城中人唏嘘感叹不止，对此表示能够理解。
毕竟，桑乐生前那可是山城中名扬四方，人尽皆知的温婉美人。
众人虽多年未见桑铃容颜，可是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众人感念那位秀才老爷情深意重，又哪里知道，这个时候的桑铃，正面临着被自家父亲逼婚的苦逼困境。
所谓不舍，不过是披着伪善外皮行腌臜之事罢了。
若不是楚夜微出面提亲求娶了桑铃，只怕山城众人关于桑铃的传闻，也只会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
桑大善人和其女相继离世之后，桑铃年岁尚小，不足以支撑这偌大的家业。
自然而然，支撑桑家家业的事情，便落在了桑铃父亲，也就是那位秀才老爷的身上。
多少年过去了，即便桑铃已然成年，足以掌管桑家，可手握多年权财的秀才老爷，又岂会轻易地放手手中的权力？
若不是轮回之镜反映的是世人的真实场景，我实在是很难想象，在未嫁给楚夜微之前，桑铃竟落魄至此。
……
桑府较为偏僻的一间院落，落叶枯草四散零落，无人打扫。
门扉檐角，回廊碧池，皆是失去了春日该有的光泽和生机。
院中有两三下人，一边无精打采地整理着院子，一边面对这有些萧瑟凄凉的庭院叹气。
好歹这是桑府正儿八经主人家的院子，却这样破落，实在是可怜了些。
叹气之时，忽然听见了一道声音从院门外传进来。
“老太太说，请桑铃姑娘往前院去一趟。”
这桑家的老主人，早已经辞世，哪里有什么老太太。
这老太太，不过是先前入赘桑家的那位秀才老爷的娘亲而已。
唤这桑家正经继承人桑铃为桑铃姑娘，这亲疏远近，一听便知。
院内的下人听到这话，不由内心摇头叹息，大户人家鸠占鹊巢的故事，没想到在他们有生之年，竟然也能见证。
禁闭的房门并没有听见任何回应的声响，那传话的人得不到回答，不由狠狠地瞪了一眼庭院里的几位客人，然后愤怒地转头走了。
片刻之后，房门被打开，先前庭院里的下人见状，赶紧上前，
“小姐，刚刚前院派人来传话，让您过去一趟，你还是赶紧梳洗一下，免得晚了，又要受训了。”
站在门口的女子容颜绝世，眉间樱花妆，眼角朱砂痣，皆是落得恰到好处。
可轻扫目光而过，那下人却噤若寒蝉。
纵使有千娇百媚之绝姿，可这与生俱来的贵气和淡漠，依旧是让众人心生忌惮和仰慕。
这便是桑铃。
桑铃到前院，目光所见之处，皆是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回廊弯桥。
院落小路干干净净，未见一片落叶。
前方那座庭院，檐角前不久才刚刚烦心过，此刻正泛着漆亮的光泽。
院落里摆放了各种各样的花盆，相互挤在一处，并未有丝毫美感，反而有些艳俗。
站在院门口的女子眉梢处漫了一层嘲讽，丝毫不顾周围下人惊艳而惋惜的眼神，走进了院内厅处。
室内，装潢豪华富丽，屏风瓷器摆设皆在显眼之处。
名贵物件炫目刺眼，这样的装饰，不由让人生出一种啼笑皆非的富贵豪气之感。
厅中央已有不少人在等候，看见桑铃进来，目光皆是一亮。
唯独正中央坐着的一位老太太满目阴戾，凝了不喜和厌恶在脸上。
目光落在正朝着她走来的桑铃，一张在她看来是媚色妖精的脸时，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
“你倒是好大的架子，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一个。”
桑铃还未走近，那老太太便阴阳怪气地开口，语气是浓浓的不待见之色。
桑铃扫了一眼在场的人，除了看见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去世不久之后便纳的表妹之外，还看见了一个谄媚微笑的年轻男子。
“桑铃表妹。”
见了桑铃的目光，这男子笑得将眼睛都眯起了一条缝。
桑铃轻撇他一眼，嘲讽地收回目光，
“唤我来，是有事？”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的祖母！”
老太太瞪着一双浑浊而愤怒的眼睛，阴戾的目光落在桑铃的身上。
桑铃无动于衷，站在那里并未受其影响。
老太太气的想从塌上跳下，被身边的侄女，也是自己儿子纳的第二个媳妇给安抚住了。
“姨母别气，有话好好说。”
桑铃看着面前母慈子孝的画面，眼底嘲讽之色更甚。
那老太太消气之后，又瞪了一眼桑铃，然后问道，
“让你考虑的事情怎么样了？嫁给我的外侄子。”
“桑铃，你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该成婚说亲的时候，你的父亲不舍得你，你也是知道的。
你表哥虽然说软弱了些，可人胜在聪慧，将来，或许还可以接你父亲的班，成为这山城中的另一个秀才老爷。
你若是嫁给了你表哥，那就是亲上加亲，我们也还是一家人。”
坐在老太太身边的妇人好言相劝道。
桑铃看了一眼她发髻上的簪子，那是她娘亲生前的物件。
“我不同意，我只招婿，不嫁人。”
桑铃冷笑一声，眉眼间却是对自己生父的暗讽和不屑。
那一旁塌上坐着的中年男子气得瞪了眼，还没有说些什么，就看见自家女儿冷淡又凉薄的眼神。
那一刻，这个秀才老爷竟心生胆寒。
厅中的气氛因着桑铃的这话而诡异了起来。
老妇人狠狠地伸手拍了桌子，口中骂着乡下妇人的粗鄙之话。
“你说什么！你生来命格克母，八字又硬，谁愿意为你入赘，你表哥娶你，是看的起你，不嫁给你表哥，你还能嫁给谁？”
“即便如此，我也不嫁！”
桑铃语气异常坚定，她微抬着精致白皙的下巴。
媚丽绝姿的眉眼尽是孤傲倔强之色。
“你！”
“我姓桑，是桑家的大小姐，我的婚事，理应由我自己做主，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
静谧的厅堂，垂下来的琉璃珠帘随风摇晃，碰撞声清脆却也冷漠。
众人愤怒又震惊地看着中央的女子，想要指责威胁一些什么。
然而对上了桑铃冷如寒霜的目光，却纷纷闭了口，脸色难看的很。
桑铃会忤逆他们，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自桑乐死后，桑铃便被迁到了桑府最为偏僻的角落，美名其曰是为母亲守丧，实则却是被放逐一样。
如今丧期刚过，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姑娘一直安静乖巧，沉默任由他们欺侮贬低。
原本以为桑铃像桑乐一样是个好欺负的软弱性子，可是一出孝期，却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竟然敢公然和他们抗争。
这让向来握着桑家大权，过惯了指挥人的日子的众人怎么忍受地住。
可虽然是这样，这些人却不敢明目张胆地逼迫桑铃。
这是桑府，他们不过是跟随着入赘的秀才老爷才享了这样的好日子。
桑铃才是正儿八经的桑家继承人，若是传了他们逼着桑铃嫁给自个老爹的儿子，后娘的儿子的消息出去，他们的脊梁骨都会被人戳穿。
可若是桑铃不这样做，这桑家，可就只能永远姓桑了。
桑铃离开之后，这些人心中思绪已经是百转千回了。
然而他们终究是不愿意放弃已经握在手里的荣华。
等到桑铃从这些人的腌臜手段中回过神来时，竟毫无对策办法。
桑铃离开之后，桑府虽闭口不再提及此事，然而桑铃还是提防着，生怕这些人背后出什么幺蛾子。
山城中忽然传出桑铃一出丧期便私会男子的谣言。
三人成虎，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便闹得沸沸扬扬。
压制不住，一向沉稳平静的桑铃，此刻也忍不住焦躁慌乱了起来。
她隐居小院多年，不愿意同这些人过多纠缠，只是细心筹谋，如今尚未成功，却被一些卑鄙的小人给逼到了如此境地。
恼怒愤恨的同时，也是不甘而无助的。
这是桑铃的无奈，也是桑铃的命数所在。
我于轮回之镜中得知这一幕，虽然有些气愤，却终究没有说些什么。
因为我知道，桑铃如今既然能够嫁给楚夜微，便说明桑铃父亲的谋划，并没有成功。
在司命话本子里，有一个定律描写，那就是美人有难，定然会有翩翩公子，绝世少侠正义相助。
但是有关于桑铃的故事，好像偏离了这个定律。
因为相助桑铃的翩翩公子，是桑铃自己找来的。
而这个翩翩公子，也并非正义之士，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有筹谋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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