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回去的路上，我掀起窗帷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心中百感交集，恍若隔世。脑海中有许许多多的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思量半天，终是拣了一件要紧的问道，“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慕宛宁？”

　　李恪笑了笑，“还以为你会问，为何等了那么久才去救你出来。这故事很长，你在大牢里吃睡难安，不若躺下来休息，我慢慢的讲给你听。”

　　我依言躺下，李恪抚着我的长发，将那些陈年旧事缓缓说给我听。

　　“我第一次去皇宫的时候，大约七岁。宫人们都说我与当时还是皇孙的李成则长的非常相似。那时候圣祖皇帝还在世，成则皇兄是他最宠爱的孙辈。后来，太子薨逝，现在的皇帝——也就是当时的文王最得大臣们拥戴，他本以为圣祖会封他为太子，不曾想，圣祖一道旨意，将皇孙李成则封为皇太孙，继承大统。

　　圣祖战马上得的江山，总疑心那些陪他打江山的老将军会造反，便将他们一个个杀尽，想着没了武将，再也不会有人造反。可偏偏的，文王叔虽封号为‘文’，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武将，曾经跟随圣祖南征北战，只是在圣祖登位后，解去兵甲，转而舞文弄墨，收敛了满身戾气。久而久之，圣祖对他也放下提防之心，毕竟是亲生儿子，杀不得，便派他巡视东海水务。远远的调离上京。

　　文王出巡不久，圣祖驾崩，皇太孙李成则即位。消息传出，北漠没了忌惮，便率大军攻城掠地。武将尽诛，北漠骑兵如入无人之境。

　　皇兄思量了几天，八百里加急召回文王叔，将虎符交给他，让他务必拦住北漠，收复失地。

　　文王叔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用兵奇才，出征三月，平定北漠叛乱。之后打着清君侧的旗号，率大军直压上京。”

　　六年前的旧事，此刻听来，亦觉心惊。

　　李恪接着道，“你的父亲慕南王镇守南境，手握重兵，你又是皇兄未来的皇后，因此慕王府便成了文王叔的心腹之患。慕南王按旧例入京述职的时候，文王叔已经控制皇宫，软禁了皇帝。之后，假造圣旨，于官驿中诛杀慕南王。”

　　听到此处，我不由得一颤。

　　“如今想来，慕南王一路北上，丝毫不知道文王叔逼宫的消息，多半是身边出了奸细。可这奸细是谁已无从得知。诛杀慕南王一事进展的很顺利，却有一个纰漏，那便是仵作验尸时，发现少了你，天心公主慕宛宁。”

　　那时我年少，又被父王宠的无法无天，住进官驿的当日便乔装出门，到上京的大街上看热闹。恰好躲过这一劫。

　　“第二天，文王叔称慕南王谋反，刺杀皇帝李成则，合府已伏诛。皇帝李成则，外不能御敌，保国泰民安，内不能识人御下，不堪继承大统。大舜不可一日无主，他自立为帝。当日，消息一出，我的父亲大骂文王不忠不孝，自戕于太和殿，血溅龙柱。贤慈太皇太后，也就是文王叔的母亲，披头散发，自刎于百官前，以谢圣祖。

　　文王叔为平众怒，只得改变计划，称成则皇兄禅让皇位，并将他幽禁在皇宫中的俨华寺。”

　　李成则他，果真还活着？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心情波动，李恪微微一叹，“是，废皇李成则，至今还活着。”

　　我攥紧拳头，幽居俨华寺，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如何能承受这等的屈辱？

　　“我的父亲撞柱而亡，文王叔虽迫于众怒，将我放回北靖，暗地里却派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片刻不曾松懈。我为了掩人耳目，只好眠花宿柳，广纳姬妾，做个昏昏碌碌的平庸王爷。

　　本来，我可以这样麻木不仁的活下去，不问世事，随波逐流，可上天偏偏把你送到我面前。

　　其实我们早就见过，只是你不记得。那天在上京，你走进酒楼听书，座无虚席，你走到我面前，问我愿不愿意将桌子分你一半。虽然穿着男装，但我一眼便看出你是女子。明明是大家闺秀，却在酒肆里与寻常百姓坐在一起，喝酒听书，高谈阔论。言辞间大有见识，比那些书生秀才强上百倍。短短两个时辰，便令我耳目一新，原来这世间的女子还可以如此潇洒恣意。

　　我对你一见倾心，而你心无杂念，对此毫无知觉。我回去之后，本想立刻让人打探你是谁家的女子，可世事难料，上京一夜之间面目全非。

　　回到北境，我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及至派人去上京打探，却怎么都寻不到有关你的蛛丝马迹。我便依着记忆画了你的样子，交给贴身护卫，四处寻找。可是多年来一无所获。

　　你进入雍都的第二天，我便收到线报，知道你和丫鬟在城西木屋落脚。那一带流民聚集，你们两个住在那里，着实大胆了些。我暗中派人，半是监视，半是保护。只因在你之前，已经错认了好些个。”

　　我这才明白为何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七个与我相似的女子。

　　李恪温和一笑，继续道，“你病的很蹊跷，整日缠绵病榻，了无生趣。我得知你过的很不好，便想着要怎样将你接回府，又不让皇叔起疑。接下来发生了那些事，你终于燃起斗志，想要活下去。而我，也顺理成章的将你接回王府。”

　　他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努力回想上京发生的事，我的确在街上玩耍，在酒楼听书，与人相谈甚欢，却怎么都记不起那人的模样，更无法将他同李恪合二为一。也许是那天发生的事太过惨烈，我刻意的将有关的一切忘记。

　　“不过，你并不知道我就是慕宛宁。”我猜测道。

　　“是，我不知道。你那天失踪，暗卫来报，说你被梁遇关起来，言谈中提及你是慕南王的女儿，我将这些事情串起来看，才恍然明白为何这么多年寻不到你。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想了这么些天，始终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直到昨天晚上梁子龙偷去见你，才寻得良策。若昨天夜里梁子龙有丝毫不轨之心，他便身首异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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