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许廷越从沈府回来后就整日呆在家里等林照蕖的消息，每日要叫门房小厮来书房回三次话，并且叮嘱小厮一定要盯紧大门，只要是沈府的人来，马上就去书房禀告他。

        这天终于叫许廷越等到沈府的人来了，小蜻向他转达林照蕖的意思，许廷越兴奋地恨不得跳起来蹦三尺高，哪里还思考什么顾虑不顾虑危险不危险的，当下信誓旦旦说：“我许廷越也是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断没有这种畏首畏尾的行径，小蜻姐姐来这一趟辛苦了，吃盏茶歇歇脚再走吧。”

        许廷越笑得温厚大方，态度十分友好，小蜻和小蜓也是跟着林照蕖和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待她们也比要待旁人更亲昵看重些，更何况她们俩还是林照蕖的贴身心腹，他既然有别的心思，这两个人自然也是要费心讨好一番的。

        小蜻笑吟吟地委婉拒绝，只说二夫人还等着她回话呢。

        这下得了许廷越的准信儿，她也不多作逗留，赶紧回了沈府。

        皇庄距离沈府有一个白天的路程，城郊人烟稀少，林深植茂，林照蕖和许廷越要赶在天黑之前到皇庄，两个人便约好早些时辰出发，在城门口集合。

        “这是我早起了两个时辰去一品居买的桃花酥，怕你路上饿了，这个可以拿来垫垫肚子。”两人准时在城门口碰面，许廷越将手里拿包即使裹着油纸还藏不住清香的桃花酥递给林照蕖，这是他特意早起两个时辰去一品居排队买的。

        面前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圆圆的大眼睛带着早起的倦怠，湿漉漉的，水亮亮的，一闪而过的亮光看得许廷越心头荡漾。

        林照蕖伸出双手郑重接过，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声音甜甜道：“谢谢越哥！”

        许廷越瞬间觉得早起两个时辰的辛苦一下子都消散了，他心里头好像被什么东西塞满了，浑身上下充满力量。

        “都是小事，只要你喜欢，我这两个时辰的队就算没白排。”许廷越按下心里因为心上人的喜悦而喜悦的激动，内敛谦和笑道。

        一旁静默看了全程的沈忠突然出声，说：“二夫人，时辰不早，该走了。”

        四顶马车晃晃悠悠在黄泥道上向前驶去，许廷越坐在车厢里时不时偷偷掀开窗帘子向外张望，瞧见隔壁马车紧闭的车窗，一点儿要打开的意思也没有，他有一阵小失落，悻悻收回目光，放下窗帘。

        他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慢吞吞喝了一口，心里琢磨着等会怎么和林照蕖搭话。

        初升的朝阳渐渐收回铺满天空的彩霞，虫鸣鸟啼，万物苏醒，太阳终于闪耀白炽的光芒彻底照亮整个大地，马蹄穿过宽敞阔达的官道，越过泥泞坎坷的羊肠小道，正午时分歇在一处乡村店家门前。

        一行二十来个人大部分都是劲装壮汉，看着训练有素、气势凌人的模样，老板娘瞧着鱼贯而入的几个壮汉，吓了一跳，赶紧带着当家的上前，好声问道：“几位客官可是要用饭？我们这乡野小店怕是招待不周，怠慢了贵人。”

        侍卫并未回答，而是目不斜视、有条不紊地自动站成两排，中间让出一条路，只见一模样俊秀的挺拔青年走入店内，那青年站定后回头往后看去，一浅黄身影自外头款款而来，素纱帷帽蒙着脸看不清面容，可那大家仪态、华贵气度却叫这乡村小店霎时间光亮生辉起来。

        “多有叨扰，我们是顺天府出来办事的，正巧正午天儿了，路经此地歇歇脚，店家有什么招牌好菜只管上来，有米有肉叫我这些随从吃饱喝足便好。”林照蕖站定在老板娘面前，态度不似面上那般贵不可攀，反而端庄中透着一丝亲和，声音轻柔甜美，叫人如沐春风。

        店家夫妇俩瞧着面前贵人如此亲和好说话，又给了他们这么一笔大单子，一时喜笑颜开，刚才的惶恐全抛之脑后了，老板去厨房开火，老板娘则留下来招待这行人。

        老板娘拿腰间的干净抹布擦了擦桌椅，招呼林照蕖和那俊秀青年坐下，又热情地给他们倒了一杯茶，笑道：“这地儿偏，就我们一家小店。虽说生意不温不火的，但这来来往往天南海北的客人我们可见了不少，贵人是要去哪里办事？我在这儿开了几十年的店，您说说，我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林照蕖捧起茶碗浅饮一口，闻言抬头和坐在对面的许廷越对视一眼，朝老板娘好奇道：“我听说城郊的七里镇美似仙境，富庶辽阔，这是去七里镇的必经之路，怎么就你们这一家店？”

        老板娘闻言得意地笑了笑，凑近林照蕖，小声说：“嗐，贵人我和您实话说吧，我男人的叔父，在七里镇可是说得上话的人。”说完她觑了一眼林照蕖，想看她的反应，林照蕖不负所望很是上道，赶紧追问：“哦？不知叔父是？”

        “嗐，我跟您说，顺天府就一个七里镇，七里镇就一个皇庄，那皇庄庄头便是我男人的叔父！”老板娘提起叔父时摇头摆脑，眼中的得意根本没打算收住，就直晃晃地刺进林照蕖眼里。

        “奥……略有耳闻，是沈阁老名下那处皇庄的庄头吗？”

        “可不是，七里镇就这么一个皇庄。”

        “那不知这道路上的店家买卖又与你叔父有什么干系呢？”

        “有我叔父一句话，这路上谁敢再开一家店与我们抢生意？哼哼，我叔父是干爹是淑妃娘娘宫里的大太监，淑妃娘娘，那可是皇宫里神仙一般的人，哪个不长眼的敢惹？”

        “原来如此，竟是大有来头的。”

        林照蕖浅浅笑着，声音温和，心头却像三九的冰寒，冻得她惊颤。

        帷帽遮住了她的面容，掩盖住她的情绪，老板娘没察觉出她话里的嘲讽，又得意洋洋说了好些她庄头叔父的“丰功伟绩”以此彰显他们家在七里镇的地位。

        林照蕖全都笑着回应，心里一一记下，只等来日与他们算账。

        一行人吃饱喝足后便继续赶路，许廷越等到四下无人，店家夫妇也听不见他们说话后，对林照蕖安慰道：“没想到那庄头竟这般嚣张，镜荷你别怕，越哥和你一起去，定不会叫他给你气受！”

        林照蕖见眼前青年还如幼时一般说要保护她，心里暖融融的。童年时期，除了大哥哥外许廷越是最舍不得她受委屈的，即使自己被其他小霸王找麻烦，也一定要为她讨回公道，对她好得简直就是她第二个嫡亲的哥哥。

        “镜荷只求越哥不要将此事说出去，事关沈府颜面，镜荷不得不谨慎。不过一个庄头而已，若我拿他没有办法，也枉费我主这三年中馈了。”林照蕖笑道。

        “我先陪你一道去皇庄，给你撑撑场面，所幸我也在七里镇办事，若是你受欺负了，只管叫人来找我。”许廷越说。

        “那一定，我可不同你见外。”林照蕖说。

        沈忠调整好马匹缰绳，前边的那对壁人还在谈笑风生，他上前：“二夫人，马车已套好，可以出发了。”

        林照蕖应声，与许廷越道别。

        许廷越不由多看了两眼这个两次打断他和林照蕖说话的小厮，小厮面容平静，瞧不出什么不对劲来，他收回目光，转身上了林家的马车。

        王庄头早就收到了沈府要来人视察的消息，听说还是当家的二夫人，那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算账查账有两把刷子。是以，王庄头早早就打点好庄子里的一切，佃户、账本、租钱、仓库……戏台已搭，只等着林照蕖上门。

        夜里，七里镇的街道静悄悄的，四辆马车疾行而过，穿过寂静无人的街道，一路往前，终于在一处田庄停下。

        小蜓搀着林照蕖自马车下来，沈府带出来的八个好手壮汉队列整齐跟在她身后，另一辆马车上，许廷越也俯身一纵，跳下马车来到她身边，抬头四处打量几番。

        王庄头瞧见他们，带着庄子里的各处管事跨步走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小的见过二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二夫人见谅。小的是皇庄的庄头，鄙人姓王，这几位都是庄子里的管事。”王庄头一一介绍完，那几个管事也连忙行礼。

        林照蕖带着帷帽看不清神情，语气也淡淡听不出什么：“本也未先知会你，无事。都说王庄头管理出众，将这皇庄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也是略有耳闻，特来瞧瞧学学这其中门道，恐怕要在此小住几日，期间还要麻烦各位管事了。”

        她又偏身让许廷越站在众人面前，解释道：“这是大理寺寺正许大人，恰好也要来七里镇办事，与我同行，一路颇受他照拂，夜已深，我不忍其霜露独行，劳烦王庄头多收两间厢房出来，供许大人和他的随从暂住一夜。”

        王庄头一早便注意到这个白净俊秀的青年，原来是大理寺的京官儿，他脸上挂着讨好谄媚的笑容，说：“大人光临寒舍，是小人的荣幸，哪里称得上劳烦不劳烦。外头寒气重。二夫人、许大人快进屋吧”他说着弯腰低头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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