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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士为知己者死


    时光倒回北周天和元年(公元566年),唐国公李昞府上,终于又添了一位小少爷。平素就温厚宽达的唐国公人到晚年喜得爱子,当真喜不自胜。于是立刻下令,将当年食俸拿出一半办一场豪宴以示庆祝。

  只是此举却为唐国公夫人、小公子的生母独孤伽彩劝止——虽然人人好奇为何一向爱子成性的唐国公夫人一反常态。但毕竟内中缘由,外人无法得知。

  但唐国公李昞却丝毫没有降低对“庆祝小儿子诞生”的热情。反而更重金悬榜,要招揽名士异人,为幼子取一个最好的名字。这一次,就连独孤夫人也没有反对——或者也是她不好反对罢。

  唐国公平日待人不薄,他贴这告示时便有好些受过他恩惠的百姓们,看着榜单上的千贯赏金替他发愁,生怕这个老实国公因此吃了大亏。

  唐国公本以为重金之下必得名士。不料数日下来,别说什么真名士,就是一些异人也难见——来的净是些江湖骗子。

  当然,在唐国公这等人物面前,自是不允这江湖骗子来哄着玩的。所以这两天进去的人是不少,但被捆成粽子扔进官门里的,或者大棒打成肉饼夹出来扔的……就占了其中十之七八。剩下的两三个就都是些酸腐书生,自以为拿着一笔写得中规中矩的拜帖进去能得重用,却被门房一脸可怜地塞进两颗银果子给劝出来的。最近两日,国公府门边贴着的招贤榜也开始有了几丝凄凉之感——旁边连个江湖骗子也不见停留了。

  有些老百姓便觉欢喜异常:总算是唐国公这千贯钱没被人黑了去。不过他们这么想,倒是有点不用金锄的误解了——这几日,唐国公却正为这笔千贯赏金花不出去,而几乎愁白了头发呢!

  唐国公府中。

  唐国公一边看着旁边的花儿,一边叹息:“夫人,你说这千贯赏金是不是少了些?若是换成了千两银……”

  “只怕却不在钱多钱少。官人,你太急了些。”

  “急?怎能不急!这眼看满月之期将近。若是孩儿在满月之时不得名儿,那……”唐国公一提起满月二字,便是一脸忧虑焦急。

  独孤夫人摇一摇头:“官人,就是明日便要进宫,那您也得稳下神来莫着急。何况妾身在家中也听母亲说过,能花钱请到的未必是真名士;若是真名士,能请得到的时候便只有两种可能。”

  唐国公手里正抱着儿子哄,听见夫人这般说,便好奇地抬头:“请人还有什么可能不可能?”

  “自然分。”独孤夫人由秦嬷嬷扶着起身,走到唐国公身边,接过孩子抱着哄,口中却说道:“我母亲说但凡真名士,世人十之八九都请他不到的。能请得到的时候,不是他们正逢少年贫穷不得志,便是他们学成功就欲名达天下之日。”

  唐国公失笑,一脸玩味:“这么说起来,倒像是这世人都只能等着名士自己出来了?”

  独孤一笑,哄着孩子反问唐国公:“官人刚刚可不说了么?千贯钱都担心少了些……官人都且如此,何况人家学富五车的真名士?”

  唐国公一怔,立刻拍大腿叫绝:“夫人真是明慧!不错,不错!世人只道黄金是宝,可置衣易食,却从未想过,名士能为的却是动辙易日月转北斗的大本事!我以区区千贯钱招榜买人……本意只为招贤揽士,只怕在他们眼里却是不屑一顾呢!”

  “倒也未必——能易日月转北斗之人,又怎能不通人事?其实依我看,越是名士越懂人情才是真的。只不过名士们到底也是人,精力有限。欲成大事者,多半是没什么精神去理会小事的。”

  唐国公会意:“正是,要请真名士出山,便得耐得住……只是却不知我家娇儿可有这等福份,能赶在这一关前,碰上一个真名士呢……”

  唐国公语气感伤,独孤夫人眉目间也挂上了几分凄婉之色:“也是。若真碰不上……那便是命吧!妾身早备下些东西,若真过不了那一关,官人你可向秦嬷嬷……”她刚望向自小跟着自己的秦嬷嬷,便见她低头躲开自己眼神。

  独孤夫人正错愕时,唐国公走向前一步拥住她:“夫人,你我少年结发,我的衣食行止你样样悉知。我又怎么不知你的心思?”

  秦嬷嬷垂首,只对独孤夫人行大礼:“夫人,老身无用,国公将夫人准备的休书找了出来当场烧了。”

  独孤夫人一时哽咽,抱着孩子潸然落泪。唐国公也难掩伤悲,只是抱紧了娇妻爱子。两夫妻正唏嘘间,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呼喝之声。

  唐国公面显不悦之色,秦嬷嬷早已走到门前去听。听了片刻,她便转头回报:“有个邋遢中年汉子直闯了进来,说是应榜的。”

  唐国公闻言立刻脸一沉:“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一个浪荡汉怎么也放进来……”说到这儿他突然住口,看了眼独孤夫人想一想,向着秦嬷嬷道:“罢了,花厅候茶。”

  独孤夫人边安排左右替唐国公换衣,边又接一句:“再让后厅封上千贯大钱,两匹杂色绡。秦嬷嬷,你去嘱咐下国公身边的——若国公喜欢,无论事成与否都将钱封成红礼,先悄悄儿送与那人。若国公不喜欢,便将两匹杂色绡奉上,摆齐了排面给光光彩彩送出去就是。”

  看看唐国公闻言不解的眼神,独孤夫人一笑:“官人,钱为死物。但若花在活人身上,便必有活起来的时候。”唐国公向来唯夫人为是,自然点头。

  唐国公更衣易履来到花厅,见得那个邋遢汉子。初见之时,只觉这人看着实在是不妥当——虽说满身还算干净,但零零碎碎杂七杂八的东西却带了很不少。甚至还有些东西像货郎贩子用的。

  于是唐国公心里就先存了几分怠慢之意,张口问着名字来历,心里寻思着怎么赶紧打发这人走。

  那汉子报了名——名讳却极其文雅,姓袁名玑字璇。说非本乡人士,且先住在此处城间。唐国公见他谈吐不凡,心里倒也生出几丝好感,于是又多问一句:“不知却有什么好名字给小儿为名呢?”

  袁玑看看唐国公,却先问一句:“敢问国公你心里可真信袁玑么?”

  唐国公不料他有此一问,却一怔:“信?信这个……”

  李昞一向老实不说假话。自然也不好直言。好在多年庙堂生存,这点儿本事总有,便给了他一个回复:“李昞粗俗,不知袁士子何有此问?”

  袁玑点头:“看来国公是不信。无妨。袁某本也不指望国公信——袁某非什么名士豪杰,一身本事也就只够取个名儿。若非事从急迫,也万不敢来国公面前卖这个丑。”

  这一番话恳切直率,却说得唐国公略显尴尬,低头以示谢袁玑:“袁士子言谈不俗。若是本公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还请士子莫怪。”

  “无妨,袁玑才疏学浅,但偏偏又有些敝帚自珍的怪性儿,唐突冒犯,还请唐国公莫怪——只是,袁玑斗胆再问一次:不知国公可信袁玑为人?”

  唐国公见他如此执拗,刚生出一点儿好感又被打翻,神色便再淡几分:“信字虽一人一言,但也非一人一言可立啊……士子当明此理。”

  袁玑再笑:“此为通理,袁玑自然明白。奈何国公贵重,所问之事也非同小可——袁玑身为一介匹夫,也确实久闻国公贤名,有报效之心。但到底袁玑也有妻儿之累。若不得国公全心相信在先,袁玑何以托付这一家薄命?

  贤若国公,自然知道士为知己者死。

  但国公也当知,大凡为士者,也仅为知己者死。”

  一番话说得唐国公色变,刚欲坐直身,便听得厅外传来独孤夫人之声:“好一句士为知己者死——仅这句话,便值官人与妾身以性命相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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