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忆之六

　　这一节课，谁都无心听课。

　　但蒋若珩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老师。仿佛若无其事，又仿佛不知所为。

　　林初静坐在蒋若珩的座位上，机械地打开书本发呆，脑子里都是刚才几个人吵架的内容，来回在脑子里转，林初静心里很凌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解开这个乱局，关键是，她现在只听侯嫣然说蒋若珩喜欢她，内里详情她都根本不清楚。

　　贺凌的草稿纸递了过来，林初静看向他，纸上写着，“蒋若珩叫我把笔记本拿给你看。”

　　林初静也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书本下压着一本笔记本，封面平整，但是纸张很旧，一看就是反复打开导致。

　　林初静打开了它。

　　笔记本里写了一个故事，男孩的父母相继出轨，家庭名存实亡，男孩成了父母争夺财产的工具，他们并不关心他，只沉浸在财产分割的纠纷里无法关注。他不想再在这样的家中待下去，于是独自去了女孩所在的高中入学。第一次看到女孩的时候，她坐在教室的窗边看书，画面很美好，让他有点怔忡。紧接着他撞倒了桌子，女孩焦急地扶着他，脸上的关切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后来她被选为课代表，为了接近他他找老师做了班长，更多地和她交流。但是他不敢和她表白，因为他知道她没有早恋的打算，他怕说出口，连朋友的做不了了。两人就这么做着朋友，关系慢慢靠近。但是后来男孩发现女孩和她家里的邻居，也是她的后桌走的很近，学校里也有很多关于两人的谣言。为了破坏两人的关系，男孩搬了位置，去了女孩的后面坐。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女孩的闺蜜以为男孩喜欢的人是她，闺蜜向男孩表白了。一开始男孩拒绝了女孩闺蜜，但是因为女孩觉得尴尬，想让男孩换位置。为了不离开她的身边，男孩接受了女孩闺蜜，和女孩闺蜜成为了恋人。两人虽然恋爱，但是男孩也过的很开心，因为他和女孩的关系又更近了一步，他还能从女孩闺蜜那里打听到很多女孩的消息。

　　笔记本里的故事各类人物都用了字母代替，很细致的写着男孩和女孩之间的每一次互动，他内心的想法和喜悦，不是日记，却又像日记那样记录着很多，像是小说，却又没有小说的跌宕起伏和剧情安排，用着不同颜色的笔，毫无章法地写着四个人的故事。可以看得出来，笔迹新旧不同，字迹却都来自同一个人，他们都很熟悉的笔迹，蒋若珩。

　　看完这个故事，林初静就什么都明白了。

　　故事里的描述真的太详细了，有些林初静还记得的事情，甚至连对话都是一模一样的，相信那些她不知道不记得不曾留意的却又被详细记录的事情，应该也是真实的对话。包括男孩和女孩闺蜜恋爱之后的聊天，几乎都被蒋若珩有意无意地扯向女孩的事情里。笔记里描述了许多男孩内心的想法，有看见女孩每一刻的喜悦，有听到她的喜好内心里希望为她做又做不到的事情，有知道她喜欢的书辗转托人拿给他的满足，有为了买她喜欢的零食跑遍大街小巷又不经意露出给她的小心思，真挚细腻，不一而足。

　　坦白说，如果这个故事里的男女主不是她自己，她会很感动，这里真的记录太多男孩的小心思了，为了让女孩子开心的小心思他想了很多，也博得女孩很多欢笑，但是女孩从来不知道他默默地喜欢着她。

　　但是，这个故事里，根本就不需要怀疑，任何人一看，就知道这就是他们四个人。

　　林初静看完这个故事，内心里是震撼，感动，但是一想到侯嫣婷看到这本小说的心情，林初静都不敢想象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闭了闭眼，缓缓地合上了笔记本。

　　侯嫣婷说的对，她并不无辜。虽然她从来没有对蒋若珩有非分之想，也没有做什么超越朋友界限的事情，但是子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林初静心乱如麻。

　　贺凌拿过了笔记本，看完了这个故事。

　　故事里说他喜欢她，贺凌开始审视自己对林初静的感情。

　　林初静坐着这个位置，是蒋若珩的。故事里说，男孩把女孩给过他的每一样东西，能保留下来的，都收藏在一个盒子里，随身携带。想她的时候，就会翻出来看看，知道女孩对他也是关心的。

　　林初静心里一动，把手伸进去了他的书包。

　　果然，林初静掏出了那个盒子。她打开了它。

　　盒子里放着很多东西，有她给大家买的笔，因为上面有个卡通形象，林初静说很像他，所以特地挑了这支给他；有他生病时林初静给他买的药，上面贴着林初静手写的用药说明；有上体育课时，林初静无聊给大家用草编的手环；有林初静学折千纸鹤的时候折好的第一个千纸鹤；有他在林初静家里养病的那天，她哄他喝药时塞给他的糖果，糖果被吃掉了，还有一张好看的糖果纸，当时林初静说是看在糖果纸可爱的份上买的它；还有一些创可贴、文具、他们沟通时传递的每一张纸条……

　　东西被保存的很好，他并没有随意地放在盒子里，纸质的东西全部叠的整整齐齐，用封口的透明袋子装好摆在盒子里。

　　真的是换任何一个场景来，林初静那颗文艺的心都会被感动的稀里哗啦，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只剩下煎熬。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别人一见钟情的对象。还要成为一段三角恋情的主角，想想就感觉头痛欲裂。

　　贺凌也看完了笔记本，看到盒子也明白了。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蒋若珩细致到如此地步，为她费劲心思，他不得不服，可是他又觉得他太过于患得患失，连说出口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反而将事情陷入到这样的地步。其实以他对林初静的了解，虽然她经常说，自己无意于早恋，所以任何超友谊的关系都应该当断即断，拖拖拉拉是对两个人的不负责。但是毕竟林初静都还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所有的说法也不过就是自己的臆想而已。但也就是这些话，竟让蒋若珩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大概，因为太过喜欢，所以才一点都不敢冒险吧！

　　林初静把东西摆回原状，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事实上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收尾。想想隔壁班的郑晓然，再看看前面的蒋若珩，林初静顿时觉得自己流年不利命犯桃花。盯着蒋若珩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林初静打开他的笔记本，恨恨地在上面画了一只猪，又画了几只乌龟才算解气。

　　旁观的贺凌：……

　　那天的吵架并没有进行下去，经过一节数学课，大家都没有了吵架的勇气。

　　晚上在宿舍的时候，蒋若珩看到了那只猪和那几只乌龟。笔迹很重，可以想象她很生气。可是他却觉得她很可爱，就当是她留给他最后的礼物吧。

　　从那天起，大家形同陌路。既没有吵架，也没有解释。所有的事情在那节数学课之后戛然而止。

　　他们还是坐在一起，但是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虽然蒋若珩早就猜到，就算林初静看完整个笔记本，明白了他的心思，她也不可能再接受他，但事到临头，他还是涌出了深深地失落。

　　贺凌在这个事故中，是个小配角，三人之间的关系，只靠着他维系。

　　他知道林初静的心里充满了愧疚，所以他觉得，还是从侯嫣婷入手，只要她不生气了，恢复往日的活泼，哪怕大家不再是朋友，林初静的心里至少会好过点。

　　但是事与愿违，侯嫣婷一直都没有再和他们两人说过话。

　　以至于在往后的很多年，林初静每每想起侯嫣婷这个人，就忍不住把蒋若珩也从心里的角落里拉出来鞭打一顿。

　　时间很快到了高二文理分班。

　　那个时候，贺凌已经和林初静在一起了。这是全年级都知道的事情。蒋若珩没有求证。但他知道，他不会有希望了，贺凌肯定会和林初静在一起，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知道这个事情，蒋若珩是听舍友说的，说是有天看到两人去了约会，回来舍友就把这件事传开了。以往有这种流言，蒋若珩都会问林初静，每一次她都会否认。这一次他没有问的资格，所以不知道是真是假。

　　忍了很多天，蒋若珩还是暗地里托了李观凌去问。蒋若珩和侯嫣婷、林初静三个人之间的事情，同学们已经是无人不知了，李观凌那时候和蒋若珩算是比较铁的关系，就自告奋勇去帮他打听。答案是肯定的。

　　蒋若珩听到答案的时候，心中一痛。

　　就好像那一年，知道父母要离婚，知道他们争夺他的抚养权只是为了分割更多的财产那样的心痛。

　　这个时候的蒋若珩才意识到，自己对林初静，用情至深，且不知何起。

　　那个时候高二分班，还要选专业，根据自己的专业文理分科分班。

　　一开始，大家都不约而同选了生物。

　　林初静知道的时候悚然一惊。她并不想整天对着蒋若珩和侯嫣婷，这会让大家都始终忘不了那段过往。但是这毕竟涉及到以后的人生大事，她又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影响自己的选择。

　　她纠结了很多天。最后想想，安慰自己，生物班也会分为两个班级的，她总不会那么不好运刚好和他在同一个班吧……

　　蒋若珩不知道她的纠结，其实他最擅长的并不是生物，但是因为很久之前林初静和他分析过自身的优劣势，所以他知道不出意外她是会选生物的，所以他也选了生物。

　　当时林初静和大家讨论的结果是让他选择自己喜欢和擅长的科目，让他选化学。他当时说会好好考虑，其实他根本不考虑，他就是要和她在一起。

　　所以，当他在班主任那里看到名单的时候，满意地笑了。远远地看着她也很好啊！他知道他们以后不可能在一起，他迟早要忘记她。但是时间那么长，忘记她这件事情，就留到毕业的时候再说吧。

　　林初静也是提前看到名单的。

　　她想了很久，决定要和蒋若珩谈谈。她觉得，他明明有更理智的选择，为什么非要和她还有侯嫣然两个人待在生物班？抛开感情的因素来说，他的选择也并不是最佳选择。原本林初静并不想关心他，但是这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又有她不想尴尬高中最后的两年这种想法，她找了个机会，打算和他谈谈。

　　但是没有想到，这一次面谈引发了侯嫣婷的再一次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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