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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杀机又起


  南衙门口,吴清垣叮嘱了那两名守卫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转过头,看向赵西洲,赵西洲来之前就跟他说过了他不进去,不过他还是想再试试看,于是问道:“你就在门口等我?我这一去可不知道要多久,这天又热,你不如随我一同进去,找个地方坐会儿?”

  赵西洲淡淡地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在吴清垣疑惑注视之下走到一边,找了棵长势郁葱的树荫底下站定,双手垂于身侧,不言不语。

  吴清垣却领会了他的意思,无奈地转过身:“可真是个怪人!”他一边嘀咕,一边跨过门槛,进入南衙内部。

  迎面而来一方广阔空间,约有百亩之大,横竖大致相同,乃是南衙演武场,此时正有上百名南衙卫兵正在哼哈操练,皆着短衫,背后、脖颈已经被汗水浸湿,一些卫兵脸上露出了意兴阑珊的惫懒神色。

  看见吴清垣这张陌生面孔,他们来了兴致,交头接耳起来,对着吴清垣指指点点,话中内容不外乎这又是哪个门派的弟子,看起来年纪不大,多半是送来积攒军功的,想到此处,他们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轻蔑神色。

  对于这些人如何在暗地里议论自己,吴清垣并不感兴趣,不过他也是个喜欢凑热闹的性子,非但没有因此而生气,反而嘴角勾起坏笑,朝那些人挥了挥手,颇有几分领导前来巡视的意思,步子也走得虎虎生风起来?

  这小子刚才是在占我们便宜?

  那些卫兵们先是一呆,然后对视一眼,纷纷气笑了,愤怒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新鲜,这里可是南衙,虎来了也得趴着,龙来了也得盘着,他们已经好久没有碰见过那么嚣张的新人了。

  “喂!”

  一个手臂上有黑龙文身的魁梧大汉走到一个始终专注于操练的白面男子身边,如此酷暑,他竟然脸上一滴汗都没有,而且走到他身边,竟还有一股凉意。

  魁梧大汉拿肩膀撞了一下他,他站姿不动如松,不喜地皱了皱眉,停下操练动作,扭过头问道:“有事?”

  魁梧大汉说道:“新来那小子你瞧见了没?”

  白面男子语气清冷:“与我何干?”

  “他腰间佩的那把古刀,你可看见?”魁梧大汉略带深意地问道。

  一边说,魁梧大汉一边将视线投向吴清垣腰间,一把古刀随着吴清垣的走动而微微摇晃,刀鞘上雕刻有华贵花纹,似乎是某种中古文字,周围浮有云纹,说不出来的古拙与神秘。

  闻言,白面男子也将目光落在吴清垣身上,紧接着他眼神一缩,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长枪,与魁梧大汉相比要纤细许多的手臂细微颤抖着,短衫下是一幅精瘦却蕴含有无穷力量的精干身躯,指骨稍稍发白,喉头上下起伏,眸子里散发出噬人的光芒。

  魁梧大汉得逞地笑了笑,悄悄走远,心说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如果他情报来源没有问题的话,这位狐面书生-霍勒(白面男子的名字)与那柄古刀的原主人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让他十分失望,霍勒原本宛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可就在临近喷发之时,却忽地恢复了平静。

  他死死地注视着逐渐走远了的吴清垣,直到吴清垣消失在他视线中,他依旧朝向吴清垣消失方向,久久沉默不语。

  良久过后,他才复又身形腾挪起来,将红樱枪舞动得杀气腾腾,吓得不少卫兵连连退后,腾出一块空地,脸色惊疑不定,不知道刚才那两位大佬窃窃私语了些什么,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富有进攻性。

  魁梧大汉隔着不远打量起霍勒,这个狐面书生果真如传闻里那样善于忍气吞声。不过像他这种人,通常来说不动则已,一动就如同毒蛇吐信一般,让你在瞬间丢了性命,十分危险。

  浑然不知道刚才有人对自己动了杀意,吴清垣径直走入南衙会客厅。

  以他那三脚猫功夫,如果对上能在南衙上千号卫兵里都排的上号的霍勒,估计要不了数个回合,就会丢了项上人头。

  他这可谓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回,幸亏霍勒不知道是因为担心暴露自己身份,还是想以他为饵钓站在他背后的人,才让他得以逃过一劫。

  “有没有人啊!?”

  会客厅内安静空荡,吴清垣随意找了张红木椅坐下,摆出一副大马金刀架势,宛如来到了自己家一般拎起桌上茶壶,想要倒一杯茶解渴。

  结果茶壶里一滴水都没有,倒了半天,杯底仅堆了薄薄一层茶叶沫子,不晓得多久没有用过了,茶叶沫子已经有些发灰,散发出一股霉味。

  “什么啊!”

  吴清垣没好气地嘀咕,将茶壶放下,左右环顾,他来了快半柱香时间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招待他,不是说南衙待遇优渥吗?怎么如此冷清?

  他又坐了一会儿,最终实在是忍不住了,撑着腿站了起来,先是在会客厅内游逛了一番,再而走到边门。

  边门与石板小径相连,也不晓得通往何处,据说当初建造南衙之时,有十数名来自江南道的资深工匠,因此南衙建造思路多有仿效江南园林的意思,水石相应,移步换景。

  其实,上京城内不少宅邸建筑都采用了江南园林的建筑思路,譬如右相赵府的九曲回廊、吏部尚书府的玲珑山石。

  之所以如此,得益于文宗皇帝,他对于江南道风物格外钟意,他在位时,位于江南道的白马书院就可谓是圣眷正隆,江左吴家那一代“天元”屡屡被召入宫中与君手谈,便是明证,甚至是如今早已变得寥落冷清的游船画舫,文宗皇帝也曾不乏调侃地评价为:“此等铁锁连舟,大宋应多多益善。”

  顺着石板小径,穿过一片紫竹林,紫竹适宜在南部生长,上京位于北部,生长在这里的紫竹难以成材,过于纤细,仅可作观赏之用。

  吴清垣眼前出现一道弧形拱门,他丝毫不顾忌地走了进去,从身份上来讲,他乃检校千牛卫副统领,从五品武官,在这南衙,仅有寥寥数人能够压他一头。

  在这南衙,还没有什么他不能进的地方。

  过了拱门,是一处宽敞宅院,三面环合,中有空地,四角立有武器架,上有刀枪剑戟等十八般武器,地上铺有上好青石板,不过此时已有不少裂痕,短则寸许,长约有数尺,有的细如牛毛,有的粗似大蟒。

  “你是谁!?”

  一道略微带有胡人腔调的声音在吴清垣耳边响起,顺着声音望去,一个仅仅穿有内衬白衫的胡人正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似乎带有些许慌张。

  这个胡人年纪不大,淡蓝色眸子,高鼻薄唇,如果让远在清凉镇、日日击节高歌的伍青衣瞧见,一定能认出此人。

  那日,有大宋禁军浩浩汤汤赶来清凉镇,又浩浩汤汤而走,他们没能抓住已经回到清凉镇中的王三甲,于是败兴而归。

  那日,正是此人担任副将。

  “你又是谁?”

  吴清垣反问道,同时他的目光不断扫视着这个年轻胡人,此人目露慌张,衣衫不整,看似凶恶冷酷,实则色厉内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在掩藏什么。

  不过,他似乎对我动了杀机,这是为何?

  像他们这种出身西域的年轻武将,不是以在军营内豢养”省差行首”为荣吗?被他发现了又如何?

  过去,旧金贵族出身的大将耶律虎带,歧视文人,在军营中豢养很多妓女,耶律虎带让这些妓女们佩戴银符,到各地索贿,各地将军和夫人要到远远的地方去迎接这些权贵身边的妓女,这些妓女就号称“省差行首”。

  这种传统后来传到了西域,久而久之也就广而泛行起来,之后,西域成为春秋无义战诸国会战中心,那些亡国将领们有的不愿竖降旗,战死都城门前,有的却选择了归顺,从而这种传统也就又慢慢地传来了中原。

  其实,在中原的军营里,类似于“省差行首”之类的功能性角色,也有。

  不过,到了文宗皇帝在位时,一些春秋遗民联合起来发动了“旧九国之乱”,当时宋高祖在位没多少年就驾崩了,他在位时命举国休养生息,结果没过多少年,战乱爆发,文宗皇帝手底下根本就没有多少可用之人,不得已之下喊出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口号,让宦官从戎,女子上马杀敌,举国兴武,便是小儿,也要上战场,甚至是军中妓女,也承担起了保家卫国的责任。

  如今大家辈出的天香阁,之所以能够在上京城内地位如此特殊,许多权贵子嗣都不敢在天香阁内肆意妄为,甚至在天香阁外还有候录千牛卫日夜守卫,就是因为此事。

  天香阁第一位阁主,以前乃是军妓出身,曾经救过文宗皇帝一回,她创立了大宋历史上第一支弓箭手兵团,全由女子组成,个个射术精湛,能使连珠箭。

  现在上京城内,女子除了不得进入学堂学习书、数外,礼、乐、御、射都可以自由学习,也是基于此。

  尽管如此,大宋看上去开明包容,但对于女子参与科举、女子称帝一事,依然顽固守旧,被当作是违背了礼乐制度、动摇了无数年来王朝统治根基的亡国之兆。

  闲话少叙,源于这件昔日恩情,文宗皇帝便不再默许军营中留有军妓,就连一些归顺自西域的将领们豢养省差行首也不被允许。

  直到文宗皇帝死后,这种旧态才慢慢复萌,不过依旧是一件每个人都知道却不能公开宣之于世的事。

  那位太后想要成为史上第一尊女帝,摆明了是想要提高女子在大宋的地位,他们这种重新拾起了肮脏陋习的行为,一旦传到太后耳中,估计下场会很惨。

  想到这儿,吴清垣大概有点明白了,这个年轻胡人,难道是担心他把这件事泄露出去?

  吴清垣突然觉得此事有点意思,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个年轻胡人,目光在他与不远处那扇虚掩着的门之间来回移动。

  吴清垣玩味、仿佛看穿了一切的眼神,让年轻胡人觉得有些心惊,脚步轻挪,一边以恶狼般眼神紧盯吴清垣,一边不动声色地来到武器架旁,他本来就距离武器架不远。

  此人面生,应该不是南衙之人,他大可以用“此人擅闯南衙,被他发觉”的理由将此人当场格杀,想必也不会有人质疑。

  年轻胡人心中杀意翻涌,主意已定,决定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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